賀表是三天前從長安發出的,上麵說八月二十五日,辰時初刻,皇後臨盆,於椒房宮誕下皇子,無災無殃,母子平安。


    皇子誕生之時,大日耀光,紫氣東來三千裏,世人奇異,京師振奮。


    劉襄撇了撇嘴,這馬屁拍的,規格真特麽高,還紫氣東來三千裏,幹脆點,直接說聖人降世算了,日出和朝霞能描述得這麽有氣勢,真有才。


    看樣子袁氏已經站到了皇後的陣營之內。


    倒也不出奇,昭姬小姐姐沒有爭寵的意願,跟甄薑的關係也不錯,她三十三歲了,估計也熄了誕下子嗣的心思,趕上皇子誕生,她和她的家族投入皇後的陣營,便順理成章了。


    他為什麽這麽猜測呢?


    因為賀表是袁渙執筆,一手八分體規規整整,已經有了一些楷書的意思,這個筆跡,很好認。


    就是不知道荀彧和劉虞的傾向。


    表奏後綴是四人具名,崔奕那狗爬一般的字跡,練了這麽多年,還是那麽的辣眼睛。


    可正是這醜陋的兩個字,才最讓劉襄放心,因為筆跡的主人沒有政治派係,隻聽自己一個人的命令,他相信,無論發生任何事,崔奕都會遵照自己的命令,保護自己的妻兒。


    幾句話就想這麽多,皇帝不好做呀。


    劉襄微微搖了搖頭,繼續往下看,賀表中說,皇子初啼,聲振寰宇,太醫令華佗診視,殿下身體康健,氣血兩旺,無有夭折之患,陛下幸甚,天下幸甚。


    漢代幼兒的夭折率太高了,嬰兒初啼的音量是判斷身體是否健康的重要標準,哭聲大,是好事,至於什麽聲振寰宇,看看就行了,誰信誰是傻子。


    有華佗這樣的名醫照料,還是能放心的。


    劉襄放下表奏,平複著自己的情緒,前世今生兩輩子,第一次有兒子,很開心,非常的開心,由內而外的開心!


    可也有種酸澀的感覺,莫名其妙的覺得鼻子發酸,他沒經驗,也不知道這種情緒對不對。


    是喜極而泣嗎?


    還是孩子誕生,自己卻在千裏以外,不能陪在他身邊的遺憾?愧疚?


    他不知道。


    情緒很複雜。


    「史阿,朕有兒子了!」他忍不住的,想要分享這種愉悅。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史阿聞言,高聲恭賀,有種發自內心的興奮,主君後繼有人,對他這種家臣親信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


    劉襄哈哈大笑,笑意忍不住啊。


    「下詔,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詔令自然是傳回長安,由朝廷中樞執行。


    他覺得不夠,興奮的說道:「殺牛宰羊,犒賞三軍!災民每人發糧一鬥。」


    慶祝活動也就到這一步了,至於強令民間掛燈、燃火、舉行慶典之類的,以他的性格是幹不出這種折騰人的事情的。


    至於百姓會不會私下慶祝,那他就不管了,各地官吏拍馬屁的行為肯定是有的,隻要不折騰得太過分,他也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高興!


    不苛責了!


    「傳令,華佗勞苦功高,加銀青光祿大夫。甄堯加騎都尉。」


    光祿大夫隸屬於光祿勳,從三品,是顧問應答的近臣,而銀青光祿大夫沒有職權,配銀印青綬,是榮譽加官,從三品,再往上還有金紫光祿大夫,配金印紫綬,是從一品。


    所以,這道命令傳回長安之後,華佗的完整官職就是:醫學博士、太醫令、銀青光祿大夫。


    對於醫術高絕,有些官迷的華佗來說,這個賞賜足以讓他興奮。


    想讓人出力,就得把人喂飽了。


    甄堯加騎都尉的加官,是從四品,沒說原因,也沒必要說,錦衣衛稟報,自從甄薑懷孕,甄堯被任命為虎賁軍左陛長以來,他就沒回過家,全天十二個時辰,一直住在椒房宮的值房裏麵。


    十七歲的孩子,都熬出皺紋來了。


    皇子誕生,對劉襄來說,很重要,對甄家來說,更重要。


    再多的辛苦,他們也不會有怨言。


    說實話,後宮其實一直暗流湧動,昭姬有中書令袁渙和她爹蔡邕做後盾,曹夫人有車騎將軍曹操和曹氏、夏侯氏,還有與老曹交好的官吏做後盾,糜夫人有糜竺以及冀州和徐州的士人做後盾。


    皇後的壓力很大,因為甄薑的後盾就是她自己。


    很多事劉襄都知道,但隻要不出格,他也不好表態,總不能因為一些拈酸吃醋的小事,就大動肝火吧?都是政治聯姻,都有穩定各方的職責,不能因小失大。


    削了曹操的權利,已經能夠警示眾人了。


    現在,她的後盾變成了她兒子,應該能安心了。


    皇室嫡長子,大漢上上下下,盼了多少年才盼來的天之驕子,他一出生便是眾望所歸。


    按照漢代皇位傳承的規矩,隻要不犯錯,基本上是穩了。


    劉襄現在隻有這麽一個獨子,他也沒有搞什麽騷操作的心思,更不會有什麽忌憚。就算很多人圍繞在這個兒子身邊,又能怎麽樣呢?他有控製朝局的自信。


    便如他手下的那些領兵大將,完全沒有功高蓋主的忌諱,因為誰的功勞也沒他的大,誰的威望也沒他的高,根本沒有壓不住的隱患。


    沒人覺得他會忌憚功臣。


    開國之後殺戮有功之臣的,大多是因為皇帝覺得自己的威望不足,怕控製不住。


    那些自信威望足夠高,或是打天下的時候,功績足夠大,完全有資本壓服眾臣的皇帝,根本用不著清洗功臣。


    始皇帝嬴政、光武帝劉秀、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趙匡胤、永樂皇帝朱棣,都沒有殺戮功臣,就是因為他們威望高,有自信能控製朝局。


    劉襄也一樣。


    他不覺得朝中有誰能夠威脅到他的地位。


    包括他的兒子。


    其實,在內心之中,他巴不得這個孩子早點長大,然後封其為太子。


    如此一來,太子監國,他就可以領兵出去浪了。


    西域、漠北、南海,天下這麽大,我想去看看!


    小工具人,趕緊長大吧。


    這麽一想,劉襄更開心了。


    皇子誕生的消息,順著官方驛站,逐漸的傳往各地,接到消息的人,反應不一,但主流還是以慶祝為主,各地的賀表如雪花一般遞往長安。


    劉襄自然是看不到的,他可不會讓軍驛給自己傳遞這種沒有用的東西,隻是在中書省留存。


    那些遞給皇後的賀表,倒是讓甄薑興奮莫名,一時間,批閱表章,管理後宮,忙碌得很。


    「姐,你生完孩子就扔給我帶,良心不會痛嗎?」小甄宓已經十二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抱著繈褓裏的奶娃娃,一臉的幽怨。


    「沒良心的小丫頭,你剛出生的時候,我也像你這般大,每天抱著你,喜歡得不得了,怎麽輪到你,就有了這許多的怨言?」


    甄薑信不過別人,所以隻能抓甄宓的壯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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