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蟠真人。”不平劍君墜在湯其非身後,見他在浮生道人那碰了一鼻子灰,忽然開口。


    “嗯?”湯其非轉過身來,臉上仍是浮生道人最為厭惡的笑容,語氣不變:“不平劍君,你自法會開啟便極為在意本座,難道……”


    湯其非長相極為精明,又是浮生道人或是不平劍君這種修士最為不喜的性子,此時目光一眯,好似看透了不平劍君的來意。


    不平劍君心底一動。


    便聽得他接著開口:“……是想來參與小徒結嬰之禮麽?”


    “……若是得空,自當前去。”不平劍君的性子本就不適合迂回曲折,沒有再與他扯皮,直言問道:“近來崇雲境多有魔修出沒,真人可有看法?”


    原來是為此事。


    “商羽宮開啟,不就是森羅宮惹出來的麽。”湯其非似對此事不感興趣,懶懶回了一句。


    “不止商羽宮,還有鸞鳳閣。”不平劍君對湯其非的態度略顯不滿:“魔門大肆來我崇雲境,豈非欺我正道無人?”


    湯其非本不欲再談,但不知想到了什麽,狹長的眉眼微促,語氣輕了下來:“不止魔修。劍君難道沒有發現,這雲州城中,還有妖修麽?”


    “妖修?!”


    不平劍君麵色冷了下來。


    妖族冼羅境與崇雲境雖接壤,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族與妖族向來無甚往來。如今小小一個雲州,竟連魔修與妖修齊聚,背後的企圖顯然叫人不安。


    “你竟知曉,為何不說?”不平劍君被湯其非事不關己的態度惹惱。


    “現下不是說了麽。”


    仍舊是涼涼的語氣,湯其非看向半空中宛如神祇的雲渺城主,又看向下方清輝皎潔的月輪,語意不明道:“你若是得了什麽消息,也不必來與本座分說。突破在即,本座不久後便要去太初界了。”


    不平劍君一時語塞,想不到湯其非成道不久,竟快至煉虛,先越過了他們這些老家夥去。


    “七重行樹。”


    聽到這四個字,湯其非腳步登時頓了下來。


    “你也沒興趣嗎。”並非疑問的語氣,不平劍君顯然很篤定,這個話題定然會引起湯其非的注意。


    “……”湯其非沉默片刻。


    “不過是傳聞中的東西,是否存在尚未可知。”


    足間輕抬,湯其非並沒有停駐。


    ……


    “你會下棋嗎?”天魔語氣質疑,它從未見過謝問心下棋。


    “應該……會吧?”謝問心語氣也帶了不確定,惹得天魔惶惶然。


    她幾百年沒下過棋,從前在太霄宮與父親學過些許,父親去後,便再沒碰過棋了。


    天魔見秋枕寒一付君子做派,試探著開口:“要不然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話音未落,便見謝問心素手捏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星位上。


    啪!


    擲地有聲。


    這棋子質地圓潤,顯然也非凡品。秋枕寒見謝問心動作,也隨其落子,二人分別占了四角。


    普普通通的下法,看著果然是幾百年沒碰過棋的模樣,天魔心底一涼。


    不過想到謝問心若是輸了,便不會對上鬼修,也不會去天荒界找死,它竟有些期盼謝問心早些輸了……


    又怕謝問心輸了棋心中鬱結,將氣撒到它身上,若是斷了他的造化之氣,更是不美。


    帶著糾結的心態,天魔看著謝問心與秋枕寒相繼落子,就這般下了幾十手。


    秋枕寒的棋路很是內斂,規規矩矩的既不挑釁也不進攻,多是在布局占位。


    謝問心就不同了,大開大合,以攻為守。秋枕寒棋力在她之上,並未讓她得去多少便宜。謝問心看似占目多,但秋枕寒的氣明顯要多過於她。


    你來我往間,異變陡生。


    棋盤之外,墨綠的樹籠逐漸淡化,仿若天地間唯有這張棋盤。黑白的棋子化作一顆顆繁星,散發瑩瑩光輝。


    身周的環境不知何時變作墨色,一道道線條的虛影縱橫交錯。棋笥已然不見,棋盤兩側的二人立於星空兩端。正中天元的方位,一陣波動無聲綻開,秋枕寒青衫上所繡的仙鶴翩然欲飛,謝問心額角的碎發亦是被風吹亂。


    天魔敏感的察覺到謝問心的身體緊繃了些許。


    “此局名為——‘千變’。”秋枕寒溫潤的聲音傳過來,仿佛響在耳畔,這亦是古棋盤的作用了。


    謝問心亦有了明悟。


    這棋盤名為千變,共有三百六十一顆星子。催動神識可點亮一顆星辰,方才所下的棋子亦算二人所點亮。


    繼續下子,便要多費些神識。若是神識不足,亦可吃掉對方的子來補充自身。


    儒修沒有神識,他們所修的至誠之念亦可達到神識的作用。無怪乎秋枕寒讓她執黑先行,如此一來,二者之間的差距便可忽略不計。


    此局考教的不僅是棋力,還有心性。


    而且,縱使此局下出四劫循環,也依然會因執棋者的神識不支而分出勝負。


    二人的局麵目前來看旗鼓相當,她更是占些微的優勢。


    “……這小子當真是自尋死路。”天魔不知是該笑還是慶幸,“你早知如此?”


    謝問心的神識可不是築基期。


    “……並未。”


    謝問心也沒想到這棋盤竟有如此玄妙。她原是想著縱使輸了棋,二人也未規定要將月符拱手相讓,再戰便是了。


    如今這般倒是意料之外。


    現下可當真算是以星為棋天作盤了,她生出幾分豪情來,唇角含笑:“好像還挺有趣的。”


    神識點過,吃了白棋一子,又查看起四周的景象來。


    麵對謝問心咄咄逼人的攻勢,秋枕寒心思沉澱,並未急躁。謝問心也不著急,雖然她的棋麵殺伐果決,但麵上正與之相反,一派悠閑。


    二人就這般一攻一守,眼見白子便被黑子殺了大半。


    “這小子不如認輸算了?”天魔見秋枕寒太過慘烈,不由嘀咕。


    “他在示敵以弱。”謝問心心中有數。


    下了這麽久,秋枕寒也發現她神識強大,因而養氣蓄勢,偏居一隅,並不與她相爭。


    但他棄子做眼,謝問心亦無法淨殺。


    如墨的星空中,棋盤宛若蘊含著道意,在滿天星光中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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