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一片充滿了黑暗的失重世界。


    不過,與其它同為黑暗真空的地帶相比,此時的場麵卻是要顯得熱鬧許多。


    隻因為,這裏同時存在著......兩名極獵,兩名使徒。


    然而,雖然說是二對二的場麵,但是極獵之中的其中一人,伊芙蓮,如今卻是身形後仰,平穩飄浮,一手點光,充當燭火,一手端書,靜心閱讀,神情姿態顯得是那麽的雲淡風輕,完全看不出半點處於廝殺之中的緊張感。


    與此同時,位於靜固獵人前方的廣袤黑暗世界,兩道巨大的身影正在激烈地搏鬥。


    其中一道黑影乃是一顆巨大的橢圓肉球,軀體直徑足有數千米之長,表麵遍布著叢林一般的詭異脈絡紋理,整體乍一看就像是無數手掌與腳掌化作拚圖,強行嵌合裝拚在一起所構成的怪異存在。


    除此之外,肉球的頂端與底端各自生長著一張巨大詭異的人臉五官。


    頂端的是一張哭臉,充滿了哀傷的皺紋。


    低端的是一張笑臉,充斥著歡喜的褶皺。


    而它們正是二心同體的雙子使徒——『哭喪』與『笑絕』。


    『哭喪』的使徒權能,乃是每隔十秒就發起一輪足以席卷整個黑暗世界的超廣域哭聲攻勢,不光威力極強,更是讓中招者無處可躲,隻能硬擋。


    『笑絕』的使徒權能,乃是通過久久不絕的笑聲維持一道防禦立場,將自身全方位地收容其中,從而將所有的外界攻擊全部百分百反彈回去。


    一邊是絕對攻擊。


    一邊是絕對防禦。


    雙子使徒,『哭喪』與『笑絕』的能力組合,堪稱是完美搭配,天衣無縫......


    然而,到了兩名極獵的麵前,它們的權能體係,卻是很快顯得毫無意義。


    在伊芙蓮的世界之中,使徒『哭喪』被迫簽訂了“必須保持絕對靜止”的『不公製約』,於是它再也不敢大聲哭泣,再也不敢像是最初那樣持續不斷地發動覆蓋整個黑暗世界的廣域哭聲攻擊。


    隻因為,一旦『哭喪』違背了“靜止”的製約,那麽它的本體就會瞬間承受海量的傷害,正可謂是在為自己的違約行為付出代價。


    假若使徒『哭喪』不管不顧再繼續哭泣下去,那麽它不僅會在殺死極獵之前就先逼死自己,更會將二心同體的使徒『笑絕』一並牽扯其中。


    因此,哪怕這道製約的效果再怎麽離譜,『哭喪』也都不得不咬牙遵守。


    盡管它根本無法徹底停止全身上下的細胞運動,此時此刻,其身軀依然還在因為“生存”本身這道運動而持續遭受著接連不斷的微小創傷,不過那樣也總要比當場暴斃來得好。


    背負著伊芙蓮“必須保持靜止”的『不公製約』,使徒『哭喪』不光能力完全報廢,屬於自己的那部分身體更是陷入了慢性自殺的絕望處境。


    因此,無法戰鬥的它,隻能將戰勢的希望寄托於自己另外一名尚且還能夠活動的同胞——使徒『笑絕』。


    即便自己沒有餘力再進行全世界範圍的哭泣攻擊,但是『笑絕』能夠百分百反彈外界一切的歡笑立場,仍然有機會和獵人一方繼續僵持,無限迂回,直到雙方的某一邊迎來油盡燈枯。


    所以,雙子使徒依然存在勝機。


    二心同體的『哭喪』和『笑絕』都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接下來的現實發展,卻是將它們的幻想無情粉碎。


    情況就和最初說好的一樣,在伊芙蓮完美封鎖了使徒『哭喪』的哭聲之後,剩下的一切戰鬥職責就全部轉交到了凡納托的手中。


    於是,接下來,由聚力獵人所召喚出來的巨型惡魔之魂,隨即就揮舞起了它那對長達百米之餘的巨魔臂膀,對準使徒『笑絕』的肉身便是掀起了一通疾風驟雨般的狂掄猛打。


    咚咚咚咚咚——————————————————!


    盡管『笑絕』的笑聲屏障能夠將凡納托的所有攻勢全部反彈回去,然而,在凡納托的世界當中,一切攻擊行為產生的能量,全部都會被凡納托的『聚力惡魔』當做養分進行無條件地吸收。


    這也就導致了,聚力獵人每次轟出一記毀天滅地的重拳,都會使得『聚力惡魔』的力量獲得對應份量的成長。


    然後,使徒『笑絕』將這記重拳的殺傷全部反彈回來的行為,又能讓『聚力惡魔』的力量繼續獲得加倍的成長,並且還無法對凡納托本人造成實質性的殺傷。


    於是就有了接下來的這一番局麵。


    聚力獵人進行攻擊,使徒『笑絕』進行反彈,『聚力惡魔』獲得成長......


    聚力獵人再次進行攻擊,使徒『笑絕』再次進行反彈,『聚力惡魔』再次獲得成長......


    聚力獵人又一次進行攻擊,使徒『笑絕』又一次進行反彈,『聚力惡魔』又一次獲得成長......


    反反複複,循環不停。


    整個局麵就像是一座永動機。


    當然,唯有凡納托才是其中能夠不斷積蓄能源的唯一受惠者。


    而『笑絕』自始至終能夠做的也就隻有被動防禦,然後看著凡納托的『聚力惡魔』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強......


    最終,經曆了長達十分鍾的激烈掄打,聚力獵人的惡魔之魂,終究是一步步成長到了整整百來公裏的離譜體格!


    再然後,這頭恐怖的巨獸便是伸出自己巨大的手掌,就這麽將雙子使徒的肉球巨軀當做雞蛋一般,緊握掌心,逐步向內,開始擠壓!


    使徒『笑絕』理所當然地再次展開歡笑立場!


    隻不過,事到如今,『聚力惡魔』的力量已經徹底突破了它的防禦限度,隨即強行頂著深淵使徒的反彈立場,繼續將『笑絕』連同『哭喪』的雙子肉身一步步地碾碎擠裂!


    於是,皮開肉綻的雙子使徒,頓時開始嘶啞地哀嚎起來。


    “嘎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惡魔的本體,凡納托,則是雙目猩紅,表情興奮地大聲譏笑道:


    “哎?怎麽啦?這就到達極限了嗎?”


    “不要輕言放棄!加油啊!深淵!再加把勁呀!”


    “我還奢望你們能夠幫我的惡魔繼續成長下去呢!”


    然而,雙子使徒並沒有餘力再回應凡納托陰陽怪氣的嘲諷,臃腫而醜陋的肉球之軀很快就被惡魔之手徹底捏碎,最後便是在惡魔掌心所升起的爆炎之中迎來了灰飛煙滅的淒慘下場。


    “哈哈哈......”


    “終究是挺不下去了麽,嗯,算啦。”


    “反正我玩得也夠盡興了~”


    凡納托笑容猙獰地舔了舔血紅嘴唇,接著便是轉頭看向後方的伊芙蓮。


    “喂,伊芙蓮,這頭深淵怪物已經完蛋了,但是這裏的世界仍然沒有崩潰啊,現在我們又該怎麽辦?”


    伊芙蓮一邊平靜閱覽著手中的書本,一邊以雲淡風輕的語氣回答道:


    “我早就已經在尋找出路了。”


    “但是,這裏的空間十分詭異,從內部很難開辟出口,除非外部有聖光作為接應,否則我們一時半會是出不去的。”


    “當然,如果你不信邪的話,可以試試用你的那份蠻力來解決問題,總而言之,不要再來煩我。”


    凡納托聽罷,轉頭看了看上方的惡魔巨魂,隨即咧嘴一笑,開始摩拳擦掌。


    “嗬嗬嗬,好,好,沒問題......”


    “難得惡魔一路成長到了這般地步,我可不信它連一座殘破的舞台都搞不定。”


    “來吧,吾之分身,現在讓我們將這裏的一切,通通摧毀殆盡吧~”


    話音落下,惡魔巨魂隨即揮舞雙拳,直接對準前方的虛空全力砸去......


    標記。


    耶塵沒有理會深淵的哭喊,而是在心中以充滿疲憊的聲音,向小蟒慢慢下達自己最後的號令。


    “『蟒王血炮』......”


    聆聽著耶塵的心聲,感受著耶塵的覺悟,血紅巨蟒那對染血蛇瞳,隨即流下兩行溫熱而又不舍的淚水。


    但是,主人有令,它不得不從。


    哪怕攻擊對象是主人自己也一樣。


    “輸出力度......”


    “百分之......”


    “一......千......”


    “不......”


    “還不夠.....”


    念到這裏,耶塵的眼前,迅速閃過了一副又一副熟悉的畫麵和場景。


    白雪皚皚的永冬隱域......


    草原與荒漠相互交替的沙草隱域......


    繁華昌盛的獵人鎮......


    和平友好的獵人學院......


    井然有序的獵人之巔......


    奧靈迷宮的山地遺跡、沼澤湖畔、珊瑚海島......


    以及那艘飛馳於夜空之中的奢華飛艇......


    還有那棟坐落在花香之間的溫馨宅邸......


    在接下來短短數秒的感官停頓,耶塵以走馬觀花的形式,將自己人生過去的重要軌跡,在腦海之中全部回味了一遍。


    待到思緒一路翱翔至盡頭,站在那裏的,便是與耶塵無數次並肩作戰,無數次共經生死的戰友手足。


    韋蒙、希雅、菲羅娜、厄裏加特......


    這一刻,一路追隨而來的他們,似乎都在看著耶塵,眼神之中充滿信任。


    而站在隊伍最後的人影,則是那名與耶塵朝夕相處的女孩。


    她的那對火紅色眼眸,美麗無暇,柔光閃閃,對耶塵表達出了堅貞的愛意。


    心念至此,青年心頭一鬆,淡然一笑。


    然後,他的湛藍眼眸就這麽平靜合攏。


    “『蟒王血炮』。”


    “輸出力度......”


    “百.分.之.一.百.萬。”


    “小蟒。”


    “動手吧。”


    血匠獵人,表情安定,話音落畢。


    血紅巨蟒,淚如泉湧,巨炮噴射。


    於是,在零距離以極限力度施展而出的殷紅血炮,就這麽徹底淹沒了青年那副半人半妖魔的異變之軀。


    轟————————————————————————————————————————————————————————————!


    大地震動。


    蒼穹顫抖。


    深淵嚎絕。


    獵人消逝。


    在這場熾熱而又神聖的血炮自裁之下,整個世界充滿了無與倫比的純粹鮮血殷紅。


    最後......


    一切消融瓦解。


    一切灰飛煙滅。


    一切迎來終焉。


    ......


    ......


    ......


    不知道在刺骨的黑暗之中沉淪了多久,青年逐漸尋回意識,然後緩緩地睜開雙眼。


    寒風吹拂。


    雪花飄散。


    冬霜刺骨。


    一座老舊破敗的大教堂,靜靜地矗立於青年眼前。


    眼前的畫麵突然變得那麽讓人熟悉。


    於是,青年錯愕,青年困惑,青年上前輕輕推開門扉,青年心頭忐忑地走入廳堂。


    緊接著,一匹漆黑的老馬便是迎了上來,目光熱切,脖頸伸長,溫柔地蹭了蹭青年的麵頰。


    “黑......奇?”


    青年呆立原地,滿目茫然,下意識伸手撫摸老馬的皮毛,接著將目光投向廳堂的前方。


    然後,他便是在長椅的盡頭處,看見了一道靜坐的人影。


    依舊是那副高大的脊背。


    依舊是那頭滄桑的長發。


    依舊是那道深沉的氣質。


    青年震懾數秒,隨即帶著老馬,慢慢向人影靠近。


    待到青年來到人影的麵前,映入他眼簾的,正是那張如師如父,永生不忘的尊容。


    於是,青年陷入語塞的沉默,接著舉起顫抖的手掌,揉了揉動搖的雙眼。


    萊爾轉頭看向他,表情平靜地發話道:


    “你長大了,耶塵。”


    聆聽著這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耶塵眼神一變,身軀一震,整個人隨即緩緩坐在萊爾的身邊,語氣低沉地開口疑惑道:


    “這裏是......”


    “死後的世界?”


    “又或者是......”


    “深淵為我創造的幻覺?”


    萊爾沒有回答。


    “......”


    看著亦真亦假的恩師陷入沉默,耶塵隨即自嘲一般地苦笑感慨起來:


    “不過,事到如今,這些全都無所謂了.....”


    “畢竟,我已經傾盡所有,再也不剩下什麽可以被騙走的東西了......”


    “所以,讓我們就這麽隨便聊聊吧,‘老師’......”


    萊爾輕聲回應道:


    “嗯,你想聊什麽,都行。”


    耶塵聽罷,表情瞬間一頓。


    “......”


    “呃......雖然這麽提議的是我......但是.......抱歉......”


    “一時半會......我還真不知道......該談些什麽話題呢......”


    說到這裏,耶塵不自覺地垂下腦袋,手掌也不自覺地捂住麵容,整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


    “......”


    “......”


    外界的光芒透過花窗,傾灑在青年的身上,宛如星光一般閃亮耀眼。


    恍然間,他似乎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堅強而又懵懂的稚嫩少年,那個對老師崇拜而又順從的乖巧孩子。


    於是,耶塵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耶塵的身形開始變得顫抖......


    黑奇走到萊爾的身邊,與萊爾一同耐心等待,安靜注視青年努力壓製著自身情緒。


    然後,他失敗了。


    本以為會如期將至的滅亡,沒想到,最後卻換來了親人的舊容。


    如此突然的反轉,實在讓耶塵感到始料未及,實在令耶塵難以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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