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


    四個方向的信號燈竟然清一色呈現鮮紅。


    不可思議。


    違背常理。


    但是在京都城生活的人,偶爾見到一些看似離奇的事情,不需要大驚小怪。


    所以這個路口的司機們都非常鎮定,沒人打電話找交警匯報信號燈故障,更沒有亂闖,盡皆耐心的停車等待。


    果不其然。


    大概半分鍾左右,有黑色車隊出現,從路口全是紅燈的路口經過,當車隊裏最後一輛車駛過斑馬線,信號燈就像感應般立即恢複正常,司機們這才發動車子,各行其道,路口秩序迅速恢複,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江桑呢。”


    能夠控製信號燈的車隊裏,又參加完一輪磋商的藤原麗姬似乎才反應過來有人不見了。


    這幾天,她實在是太過“幸福”,某人明明沒吃藥,卻像吃錯了藥般,幾乎和她形影不離,極盡“地主之誼”,除了晚上。


    “說有急事。”


    同乘的櫻答複道。


    藤原麗姬悵然若失。


    幸福、這麽快就結束了嗎?


    當然。


    她也早有預料。


    事出反常必有妖,


    永遠不要低估女人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第六感。


    除了為了促成三方攜手並肩共同發展的美好前景外,對方這幾天陪她出雙入對,肯定藏著其他意圖。


    隻不過究竟什麽意圖。


    這幾天太忙,各種會談滿滿當當,而且某人又“跟”得太緊,根本騰不出手來。


    現在好像可以滿足下好奇心了。


    “去查一下,近期京都有沒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


    櫻巋然不動,默不作聲。


    藤原麗姬看了她一眼,莞爾。


    強人所難了。


    櫻的專長,並不是打探情報啊。


    藤原麗姬目光移向窗外,隔著隱私玻璃,看著外麵行注目禮的路人。


    “海鷗?”


    某人並不是過河拆橋,況且還沒過河,重啟擱置多年的三邊自貿協議,哪裏是幾天就能辦成的事,又一輪會談結束後他先一步離開,是真有急事。


    “嗯,絕不是空穴來風,海鷗的高層已經進京與官方會晤了。隻不過消息目前還沒公開。”


    和半路出家的金海不同,海鷗可以說是新能源汽車的引領者,在新能源的起步階段就已經成立,一路摸爬滾打,很多同時期的友商都不見影蹤,可它卻屹立潮頭,成為新能源車企裏的巨頭之一,至今旗下新能源汽車累計銷售達到了五百萬台,不止國內,在國外也占據了不可小覷的市場份額,是神州汽車對外輸出的中堅力量。


    總而言之。


    就算金海是一個天才,可海鷗卻是勤學苦練了一二十年的行家,天才再有天賦,也抵不上幾十年的行家有經驗,而且幾百萬台車的恐怖銷量代表著這家企業的底蘊,金海要追趕,不是癡人說夢,但是,需要時間。


    這也就是為什麽施茜茜如此迫切的要推動第二工廠計劃。


    新能源汽車已經跨過了百家爭鳴時代,進入了大浪淘沙的尾聲,這個時候如果不能手術刀般的迅速插入切下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市場,那麽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時也命也。


    蛋糕就那麽大,分的人多了,分的蛋糕不可避免就會減少。


    商場不是孔融讓梨的小遊戲。


    作為前輩和霸主,打壓有潛力的晚生後輩,可以說理所應當,真當江湖是尊老愛幼的和諧講堂?


    況且都不算是打壓。


    金海想建第二工廠,難道就不允許別家擴大產能?


    狹路相逢,那就公平競爭嘛。


    有實力者居之。


    “動作這麽快。”


    商業競爭,江辰可以理解,但時間點過於耐人尋味,這個關頭海鷗插足進來,難道真的隻是恰好與金海不謀而合,早就醞釀著投資新工廠的計劃?


    如果隻是臨時起意……


    這麽大的項目,不可能如此短時間內就拍板。


    “會不會是她搞的鬼?”


    咖啡廳裏,滯留京都半個月的施董端莊迭著腿,表情冷峻,直言不諱。


    樓上就是skp,富人的超市,窮人的天宮。


    江辰沉默,倒不是躲避,而是拿捏不準。


    九鼎集團的業務範圍別說他了,恐怕就連曹錦瑟本人都不一定完全了解,九鼎有沒有入股海鷗,突然之間他真不清楚。


    “果然利害,這個時候授意海鷗來拿地,完全可以把閑言碎語全部堵住,沒有誰再能對她說三道四了。”


    施茜茜端起咖啡,雖然表情很冷,但情緒其實比較平和,在和李姝蕊交流過後,在她心裏,這就不僅隻是金海、不僅隻是她一個人的事了。


    曹公主強行幹涉金海的第二工廠項目,最大的影響就是有損名譽,而如果派海鷗去衝鋒陷陣,那麽就名正言順了。


    正當的商業競爭,哪還有理由去指指點點?


    就算金海也沒辦法說什麽。


    “你先別急。”


    江辰安慰。


    “我不急啊。”


    施茜茜閑適喝著咖啡,確實不像故作鎮定。


    江辰噎住,沉默了會,道:“我打個電話。”


    施茜茜漫不經心的聳了聳肩,意思請便。


    江辰掏出手機,沒有避諱,依然坐在位置上,打開通訊錄,平靜的撥出一個號碼。


    “海鷗進來攪局了,是真的嗎?”


    自蘭佩之入京以來,這還是他第二次與對方聯係。


    江辰同誌也幹脆。


    既然勸不了,索性就不勸了。


    浪費口舌除了討人嫌,還有什麽意義。


    他知道自己這幾天和藤原麗姬辦著正事,其他人同樣沒閑著。


    “嗯。”


    多平淡的回應,可江辰卻不禁溢出一抹苦笑,他看向對麵的施茜茜,人家可沒有偷聽,專注的喝著咖啡。


    “我是不是說過,要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和平才能帶來和平。”


    江辰語重心長。


    對於目前的局麵,他其實是不意外的。


    蘭佩之快意恩仇,可曹錦瑟又何嚐拖泥帶水?


    這兩位都不是溫順的性格,一旦碰撞,勢必針尖對麥芒,指望誰服軟,那才是異想天開。


    “她和你聯係過嗎?”


    江辰帶著最後一絲期待問,而現實很骨感。


    “你覺得呢?”


    “我覺得……沒有。”江辰自己給自己回答。


    “你的覺得很正確。”


    還有心情開玩笑。


    果然都是女中豪傑啊。


    江辰苦笑越濃,有心要說什麽,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就像是鏡子啊。


    蘭佩之是什麽態度。


    曹錦瑟就會反射出什麽態度。


    如果蘭佩之采取柔和的方式去進行調解,而不是直接開戰的話,那邊的反應也不會如此強硬。


    這段時間他看似置身事外,不聞不問,實際上卻深知京都城的波濤洶湧。


    雙方鬥法到了如今的地步,說什麽都沒有了意義。


    “海鷗進京,與九鼎沒有直接關聯。”


    那邊又傳來聲音。


    江辰凝了凝眉,當然懂其中的言外之意。


    “真的隻是一個巧合?”


    他問。


    “不是巧合。”蘭佩之快人快語,簡潔幹脆,“是宋朝歌。”


    宋朝歌?


    江辰神色微凝。


    差點忘了。


    那位宋少,可不是龍套角色啊,京都本來也是他的主場,現在京都被變成了鬥法場,他怎麽可能不知情。


    所以這是……


    “是錦瑟開始……”


    “你覺得呢。”蘭佩之打斷江辰的話,還是一模一樣的句式。


    “她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江辰這次沒有直接回答,輕聲回應,無悲無喜。


    隻允許金海拉幫結派,不允許那邊呼朋喚友?


    哪有這種道理。


    就像他的評價。


    就算曹錦瑟拉宋朝歌上陣,也理所應當。


    “太小看她。”


    蘭佩之的語氣不摻雜任何個人色彩,仿佛局外人的口吻,“她不至於會去找宋朝歌,多半是宋朝歌自己的主張。她們畢竟是多年的老友。”


    她的判斷,江辰肯定是相信的。


    而能夠客觀的說出這番話,也充分說明了這尊血觀音的性格。


    有多少人能為“對手”說話?


    能夠成為百年難遇的奇女子,是有原因的,不僅僅隻是外界條件,內在的魅力,同樣重要。


    當然。


    如果她沒有人格魅力,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冒著與曹家結怨的風險參與這一場不相關的紛爭。


    宋少不愧是宋少,難怪能夠折服京都的公子王孫,輕而易舉就能讓海鷗這樣的企業充當馬前卒,果然義薄雲天。


    “宋朝歌路見不平,那麽像他一樣,京都很多年輕一代接下來也會參與進來。”


    江辰緩聲道。


    曹錦瑟的人脈可想而知。


    甚至都不需要她主動開口。


    不說其他人了。


    就像宋朝歌,她兒時的玩伴肯定不止一位,宋朝歌看不下去,難道其他人就能袖手旁觀?


    謔。


    戲台隻會越來越大。


    再加上蝴蝶效應。


    要是其中有人存在私人恩怨、家族情仇,最後這場戲的規模和演化方向,可能主咖都沒辦法控製。


    “你也不想被當槍使吧。”


    江辰道。


    蘭佩之沒搭腔。


    江辰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抬起,捏了捏眉心,“雖然武聖是寄宿在春秋華府,但你需要這麽賣力嗎?”


    知恩圖報難道還有錯了?


    不像仗義出手的宋朝歌,蘭佩之根本沒想過多管閑事,她為什麽進京?


    難道不是因為某人的正牌女友準備一桌好菜,而後還讓師妹弟弟作陪,難以回絕嗎?


    不思感謝也就罷了,竟然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埋怨,別說應該從來沒有被男人責備過的蘭佩之,換作任何一個人,勢必都會產生情緒。


    但血觀音畢竟是血觀音,喜怒不形於色,波瀾不驚的回複道:“我可以收手,但贏家是宋朝歌。”


    蝦仁豬心!


    江辰瞬間沉默。


    是啊。


    局勢又發生了變化。


    現在宋朝歌也下場。


    這個時候讓蘭佩之抽身,和之前的概念截然不同,豈不是全成了宋朝歌的功勞?


    看看。


    宋少一下場,血觀音也得退避三舍。


    因為房俊而受到牽連的宋少的聲譽,豈不是又得重新暴漲。


    並且曹錦瑟可能會因此欠他一個大人情。


    蘭佩之已經用親身經曆證明,這種層次,人情債是最難還的。


    “你還收得了手嗎。”


    江辰無奈道。


    他當然清楚對方隻不過說說而已。


    那麽多人物那麽多勢力都參合了進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結束,當小孩過家家呢?


    “當我什麽都沒說。”


    歎了口氣,江辰默契的結束通話,放下手機。


    “海鷗是受了宋朝歌的指示?”


    雖然沒有偷聽,就坐在對麵的施董還是將通話內容聽得大差不差。


    “應該是。”


    江辰嗯了一聲。


    “京圈就是京圈啊。”


    施茜茜感慨,而後看著“情緒消沉”的家夥,嘴角勾起,落井下石,火上澆油:“我聽說宋朝歌和她不止是發小,而且還……”


    “這算不算是衝冠一怒?”


    她的性格可與蘭佩之不一樣,蘭佩之在這種時刻還能秉持公正客觀的立場,可她不會有“婦人之仁”。


    況且沒有憑空杜撰血口噴人啊,都是口口相傳的事實。


    麵對“挑撥”,江辰相當淡定,不慌不忙端起咖啡嘬了一口,而後抬起眼。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


    施茜茜眨著睫毛。


    “舔狗罪該萬死。”


    “噗嗤!”


    施茜茜愣住,而後嫣然失笑,好在沒喝咖啡,不然肯定得噴出來。


    “嗯,我承認,她或許不喜歡‘舔狗’,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你和蘭佩之接連背叛她,有人眼疾手快的抓住這個契機,義憤填膺,挺身而出,堅決站在她的身畔,我都要感動了。她再怎麽樣,心也是肉長的吧?”


    真當自己是局外人了。


    竟然還在這幸災樂禍起來了。


    江辰開始佩服她的心態。


    不過想想她曾經的種種,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記得買單。”


    江辰一口氣將咖啡喝完,不浪費,而後放下杯子起身。


    施茜茜依然優雅的迭腿而坐,視若無睹,任由對方從旁邊經過,當江辰推開咖啡廳門走出去時,她施施然品了口咖啡,微微搖晃,而後輕輕歎了口氣。


    那位宋少她沒有打過交道,隻是略有耳聞。


    憑女人的感覺,客觀評價的話,假如那位真的和宋朝歌走到一起——


    唉。


    挺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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