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念的舉動降低了荊天明心中的慌張,他定了定神。經過了這麽多的事情,再度見到曾經敬畏如神的師長也沒有往日那般畏懼。


    荊天明複行一禮,道,“我雖然是墨家巨子,但您還是我的老師。太師公教導過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


    而這一次,伏念便沒有閃躲,安靜的受了他一禮。


    ………..


    黃昏、墨、儒、名三家隨著侍衛一同去了東邊的學宮落腳。


    這啟封城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大,而住宿的地方也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優秀。


    不是在城內,而是在城外單獨又建立了一座新城。依山而鑄,法度謹嚴,可以看到還有大半地方尚未完工,但僅僅隻是完工的部分就足以容下此次來朝的百家眾人。


    眾人在欞星門前駐足,牌樓式的石質建築雖然建的氣勢恢宏但並不足以讓眾人停下,這隻因為牌樓上的四個大字。


    稷下學宮。


    曾經整個世界的學術中心,得以讓百家爭鳴的地方又重新在此建立了起來。而這也讓眾人感受到了齊帝是的確想要實行“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決心。


    “走吧。”伏念開口道,“相比於這個牌樓,裏麵我覺得會更讓人提起興趣。”


    稷下學宮的食宿區在山腳下,富有齊文化韻味的樓層鱗次櫛比。而他們到此發現自己來的就已經算是晚的了,裏麵已經充斥著許多的人,道路上往來者絡繹不絕。有多年未見的舊友互相招呼,也有見到敵係學派直接就在前方大廳中展開論道,圍觀者紛至遝來,四周還有商家之人叫賣瓜果,比外麵買的還要貴上十倍。


    “我們先去….是叫“賓館”這個名字吧。”高漸離朝著其餘兩家的人拱了拱手,道,“伏念先生,公孫先生,我們就在此一別吧。”


    “各位走好。”伏念拱手回禮道,“我先前好像是看到家中的一位長輩也好像在此,就不送各位了。”


    “我好像剛才看到明辨家的鄧毅先生,許多年未見了,倒是要上門討教一二。”公孫玲瓏掩嘴輕笑。


    “那就此別過。”


    “後會有期。”


    “再見。”


    旋即,就在這街頭三家分道揚鑣。


    目送著兩家分別走遠,高漸離向著旁邊穿著暗黃色麟服的錦衣衛點頭示意,“大人貴姓?”


    “不敢!”站在一旁的錦衣衛使連忙拱手行禮,“免貴姓徐,徐倫,高先生叫我老徐就好。”


    從一開始,諸子百家每一家都安排好了接引、服務的錦衣衛。甚至以墨家、儒家這兩個天下“顯學”,服務上最是周到不過。光是招待的人數就逾有數十人,為首的統領者更是身穿錦衣,上繡虯屬獸鬥牛,少說也是鎮撫使級別的大人。


    高漸離自然是不會稱呼他為老徐,這點禮節他還是有的。


    “那就拜托徐大人了。”他拱手道。


    “自然,諸位先生舟車勞頓,我先帶各位落腳休息一下。”徐倫笑容燦爛,在前帶著路,“不過也不要休息太久,明早還請早,還有個好看的想必諸位會感興趣。”


    “哦,請問為何?”


    “名家“合同異”派係之主惠普與明辨家掌門鄧毅,將於明日辰時展開“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的相對論辯。”徐忠笑著露出滿口黃牙,“我老徐是個粗人聽不懂這些,不過我想各位先生應該會感興趣。”


    “我就說嘛,那公孫先生為什麽走的這麽急,原因是在此啊。”盜蹠抓了抓後腦勺,咧嘴滿是惡趣味的笑了起來,“這是內部戰爭哎。”


    “鄧子雖然經常被視為名家聖賢,但明辨家可不這樣認為,他們可視鄧子為自家先賢,這就是鬥爭的根源。”高漸離回答了一下盜蹠,然後重新將目光投向徐倫的身上,“然高還有一事欲問,陛下何時召我百家者?”


    “也就在後日,所以各位明日早點睡吧。待後日早點起來,整理衣冠,自有宮中宦官引領各家代表前往宮中,到時候會和陛下一起先進午膳,而那一個下午便是商討百家之事宜。”


    “真是多謝大人了。”


    “不敢不敢,這是我老徐應盡的義務。喲各位先生,咱到地了。”


    徐倫在一棟磚石與木構混合建築前停下,是明黃色的吊腳樓款式。也是典型的荊楚建築形式風格,也是墨家機關城中許多建築的典型類型。


    “陛下念舊。”徐倫躬身淺笑著,“在宮中也常念叨著墨家的各位。”


    隨後也不等墨家眾人回複就拱手告退,他在此之前也吩咐了身後的侍從將墨家眾人帶上樓上,安頓妥當。


    有些人沉溺在這熟悉的吊腳樓建築中,也有些人在思索如今墨家在陛下中的定位。但作為名義上巨子的荊天明卻有些百般聊賴,在房中放置好東西就打開窗簾隨處一瞧。


    對麵是另一棟建築,同樣是荊楚式建築,建築圍合,屋頂連為一體,院落均為天井院。在樓與樓之間的過道處卻是隱秘的小巷,一雙暗紅色的倒三角眼正死死的盯著打開窗門的自己。


    “啥玩意?!”


    荊天明一驚,但正當他定眼一瞧之時卻毫無蹤跡,隻有窗下狹窄的小巷。巷中隱秘安靜,仿佛他剛才看到的眼睛隻是一個錯覺。


    ………..


    深夜,月色幽暗。


    渾濁惡臭的汗液從體表的毛孔中析出,凝結成近似顆粒般的東西,消散於空氣中。荊天明在床上來回翻滾,但即便如此也尚未醒來。


    “婦人如炭火上之蛇舞著腰”


    “手揉捏著胸衣鐵罩上之乳”


    “殷紅的口中吐出滿房香之言:”


    “餘潤之唇,能於臥處將俗清”


    “吾以茂之乳以涕盡”


    “老人見童子之笑”


    “我嬌豔之裸之光可代”


    “月、日、月、星辰!”


    低鳴著,尖銳沙啞絕不似正常人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荊天明的身軀本能蜷縮,然後猛烈的睜開雙眼。


    依稀間他好像看到對麵辟邪用的八卦鏡中一抹紅光從自己眼中閃過,他大口的喘息著,然後坐起身來。


    我剛才怎麽呢?做噩夢了嗎?荊天明抓了抓頭發,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好歹。他低下頭,感覺身上黏糊糊的。


    身上還穿著淡棕色的墨家弟子服,但衣服之內卻布滿的濃稠的汗液,在夜色中渾濁的宛如黑色,分外肮髒。


    荊天明沒什麽精神,隻是重新躺回床上,想要閉目冥神。但耳邊依稀還有蚊蠅般的尖銳細響喧囂,是一個女子詠唱的詩歌,她唱道:


    於是多情狂動之肉團上,


    陽萎天使亦甘心為我入獄!


    當其以我之骨髓盡盡,


    當我軟綿綿地謂之遺愛情之吻,


    隻見她腰粘糊、膿液竟布全體!


    尖銳的聲音愈加高昂,但卻並不是讓人心煩的聲音,反倒是一種催眠曲一般,讓人忍不住沉入夢想。


    “哎嘖!什麽東西啊!”


    荊天明不耐煩的坐起身來,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但他這時卻發現天亮了,聲音是門外大叔叫他起床的呼聲。窗外陽光明媚,一隻白領的烏鴉歪著頭看著他。隨著二者的目光對視,它撲騰的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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