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外的兩位老者差點要喊出聲來。


    尤其是一心要將女子帶出險境的桑耳長老,恨不得將手裏的幼蛟拐杖狠狠地砸在腦門頂上——他和第五懸固竟然雙雙看走了眼,以為孤身陷落在淵牢裏的溟丫頭無親無故,衛禽又不知遠在外界哪個角落,虛境裏除了他們這兩個老頭子、就再無旁人會來幫她逃出去,如今看來……她使喚起靈力來這般自如,比起九山七洞三泉一眾被封了身魂的囚徒不知要好上多少,哪裏還需要別人來為她擔心?!


    石室裏的女子反而眉間微蹙,像是對自己輕易就能將挫骨揚灰了這些差點砸到他姐弟二人的落石……並不開心。


    她指尖一錯,沾滿了石屑碎末的綰色暗袍就呼啦啦地落下了地來,讓她仰著頭時,能夠打量到原本該是石室頂端的龐大空洞——方才的無聲震蕩竟遠勝過此前的所有搖晃,不著痕跡地就將石室頂上的所有湖石都裂成了或大或小的碎塊,讓蛟龍骨無法再嚴絲合縫地固定在原地,盡數砸落了下來。


    就連原本長在湖石之間、將蛟龍骨的間隙填得飛蚊難進的梓椐木,也不知為何斷絕了它們在死境裏才更旺盛的生機,再不能瘋狂肆虐生長,平白在石室的頂上空出了一大片來。


    女子眉間的憂色更重,右手五指輕輕一轉,虛空中的銀色微芒們就兜兜轉轉地往上方遊去,眼看就能從那空洞處鑽了過去。


    然而即使有她的靈力微芒在半空中悠悠流淌,空洞之上依舊漆黑暗沉,照不出任何的異樣。


    女子這才低了眉眼、伸出手去,揩了點散落在蒲團上的石屑在指上,放在鼻下細細地聞了許久,若有所思。


    她仿佛是對自己的揣測還有疑慮,在思量了許久後才側過身來、朝著小師弟微微張了口,似乎是要問殷孤光什麽。


    但隱墨師還未聽得她發出聲來,就先被石室外桑耳長老的高聲大喊震得回過了頭去。


    有柑絡在背上,老人家好不容易才強撐起了單腿、踉蹌著爬起身來,腰眼更是疼得讓他齜牙咧嘴,卻沒能安心歇息片刻。


    每三百年都會“重遊故地”的桑耳長老,和柑絡一樣再熟悉不過湖底虛境裏偶爾才會現形的造字神力,他隻覺得自己腳邊一空,原本托著蛟龍骨的那股虛妄力量竟難得地撒起潑來,呼啦啦吞沒了一整片的冰冷湖石,化出個幽不見底的深洞來,讓見慣了九天雷劫的他都膽戰心驚。


    怎麽這麽快!


    從前就是東方小子親自動手……也沒見最高一層的這些“筆劃”這麽快就跟著活過來啊!


    再顧不得計較女子一出手竟能將蛟龍骨化成飛煙的驚駭事實,桑耳長老一個勁地跳著腳,震得趴在他背上的柑絡幾乎要吐了出來:“快走快走!再不走,咱們可都得成了埋在太湖底的魚骨頭了!”


    殷孤光被老者催得心肺俱焚,霍然站起身來,登時也注意到了石室外的詭異變化,這下急得幾乎要抱起女子就硬衝出去。


    “三姐!”


    他猛地回過身來,卻當即就愣在了原地,連下半句勸解的話都卡在了喉間。


    女子已悄然牽住了他的衣角,正微微朝他笑著:“從來都隻有老六在我這軟磨硬泡,沒想到如今……我連你也爭不過了。”


    “既然你這麽想回去,就一起走吧。”


    殷孤光欣喜若狂,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隻乖乖地背過了身去、半蹲了下來,果然……等到了三姐那輕飄飄的身軀伏在了自己的背上。


    女子抱住了小師弟的雙肩,輕聲歎息,掩不住言語裏的遺憾:“看樣子,這地界是要保不住了……六方賈終歸太過無用,等到將來真有誰能敗盡一切變數,我再來好了。”


    也不知是在開玩笑、還是果真有這樣荒誕的打算,她笑著“恐嚇”了小弟最後一遭:“下一次,不管是你或老四……必定都找不到我。”


    殷孤光啞然失笑,不再和三姐較勁,默然低了頭,就要往麵前那堵搖搖欲墜的無形之“牆”撞去。


    銀色的微芒倏忽一閃,殷孤光不但未受了阻礙,更沒有磕破了天靈蓋,他隻覺自己是從道走勢柔和的水簾中穿過,毫不費力地就背著三姐、站穩在了石室之外。


    桑耳長老狂喜得差點要跳斷了他唯一一隻好腿:“走走走!”


    老人家二話不說地將手裏的四尺木棍往殷孤光一伸,後者知機地拽住了棍尾,任由桑耳長老呼哨著拉著他們往上飛奔而起。殷孤光腳下甚至無需用力,也隻聞得耳邊風聲、落石撞擊聲不斷,不消片刻就像是行了百裏之遙。


    綁在桑耳廢腿上的龍筋果然有用得很。


    他們明明身處無邊的幽冷黑暗之中,睜大了眼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四麵八方又無時無刻不有大小不一的碎裂湖石飛來,隨時都有可能在他們本就虛弱的身軀上留下可怖的血痕。然而那另一端高懸在不知何處的長索宛如生了無數雙眼睛,提拎著桑耳長老忽左忽右地閃避著,每每都幫著他們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落石。


    殷孤光死死地抓緊了手裏的四尺木棍,片刻不敢放鬆。


    木棍的另一頭被握在數步之遙的單腿老者手裏,盡管他們一直都狂奔在瞬息萬變的危境之中,這幼蛟拐杖卻穩如磐石,沒有動不動就胡亂晃悠,擺明是在刻意照顧著他這個看起來毫無自救之力的後輩。


    殷孤光隻需牢牢拽住棍尾,即使雙腳虛浮著不起半分氣力,也能順順當當地跟著往前。


    想到女子之前的言語,殷孤光不禁在肚裏暗暗向桑耳長老告了個歉——老人家哪裏像三姐說的那樣糊塗?


    即便是親眼看到了溟丫頭周身靈力未去,老人家還是顧念到了女子的腿腳不便,才會在自己要照顧柑絡長老、尋路前行的間隙,還分出心力來抓穩了幼蛟拐杖,讓殷孤光能夠全心全意地背好了自家三姐,再無需擔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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