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師兄輕易不下山門,更別說這次連……師尊他老人家門下九位師兄都一起出了山,倘若那本手劄是諸位尊長留下、給你們所有人的保命之物,你要拿什麽賠給他?”


    從進了這囚籠之後就一直虛弱得沒能正經站起身來的縣太爺,此時不知哪裏來的氣力,完全沒有對發小“腳軟”的意思,竟死命地伸著腳掌、一副恨不得把秦鉤這新肉身踩個火渣四濺下場的“狠絕”模樣。


    他從小習慣了替秦鉤收拾殘局,習慣了人高馬大的發小永遠會帶著新的麻煩來找他,直到上了裂蒼崖,才領教了萬事都有兄長與師父替他周旋安排的……“無所事事”。


    在自身修為停滯不前後,祁師兄不但替了大師伯的掌靈尊位,也順勢接下了接引新進弟子這一瑣碎至極的差事。於是每當符偃師叔這個常年雲遊在外的尊長帶回個陌生的弟妹來,他都是那個守候在山腰的蒼藍色身影。


    十歲的樓化安剛拜入裂蒼崖山門時,並無任何根基在身,本該先在掌教身邊作個侍童,七年後才能以關門弟子的身份拜入師尊門下,然而此前從未出過如意鎮的幼子,哪裏知道“修真”、“尋道”為何物?


    他茫茫然地站定在山門大殿裏,看不清數丈之外所有師門尊長的麵容,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應下這所謂“侍童”的安排。


    直到那將自己牽著領進這大殿裏的蒼藍身影再次擋在了他麵前。


    “師尊閉關在即,這孩子連辟穀之期都未到,跟著侍奉在側、也隻能平添雜務罷了……”


    就連親生爹娘也未在外人麵前替自己爭取過什麽的小樓,癡怔著抬起頭來,發現自己幼小的身影被遮擋在了這應該喚它作“祁師兄”的陌生人後頭,那高大的身影宛若山嶽、如同樹蔭。


    “弟子這邊尚缺個幫忙整理書閣的師弟……就讓我帶著他去、先容他在那裏靜心修習幾年,師尊可否應允?”


    莫名其妙就被犼族幼子送上了裂蒼崖的小樓,就這麽繼續莫名其妙地成了祁師兄身邊的小跟班,除了偶爾要隨侍在大殿諸位尊長身後,其他時候都未被祁師兄太過管束,幾近由著他在山脈裏來去。


    這兩年的辰光裏,這位“粗心大意”的兄長隻要求過他一件事,便是閱盡山門書閣裏的密卷和手劄,不得遺漏。


    於是在不久之後的拜師大會上,他也莫名其妙地成了讓諸位同門瞠目結舌的“魂玉”之體,讓所有的師門尊長沉默許久,繼而背著徒弟們、偷偷地給犼族送去了份大禮。


    甚至直到他“叛離”山門、毅然偷走那天,雙耳不聞世事的大師伯也狀若瘋魔地從峰巔上追了下來,硬將那把本是傳給裂蒼崖繼任掌教的百折空刃……塞到了他手裏。


    這本也是逼著他遠離師門的緣由之一。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了繼任掌教的人選,沒有想過……他會搶了本該屬於祁師兄的尊位。


    那是他拜入山門後的第一位兄長,是他幼年時候除了爹娘之外、唯一一個會幫他擋下所有麻煩的生靈。


    就算如今早已過了弱冠之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遠離家鄉、茫然不知所以的幼童……他也不願任何人在他麵前,傷了祁師兄。


    即使那個人……是秦鉤。


    “你不乖乖待在裂蒼崖上、跟著師伯閉關,一定要跟下山來作什麽?下了山就算了,為什麽不幹脆滾回如意鎮,還要跟到這種絕境裏來、找準一切機會給諸位師兄添堵?”


    他從“障”中醒來未久,對秦鉤此前的所作所為也幾近全然不知,方才在索命小鬼麵前下意識地替發小作了答,也不過是幼年時候積年的“陋習”罷了。


    他根本沒有想到,秦鉤這次闖下的禍竟還會連累到了祁師兄。


    小房東倒吊了一雙縫眼,頗為震驚地眼睜睜看著素日裏淡然沉穩的小樓發了瘋,將他腳掌之前那團微弱的火芒快踩成了死寂的火星,一時間竟忘了要出聲阻止。


    所幸“半醉半醒”的秦鉤還知道什麽叫疼,被發小這麽“惡狠狠”地踐踏著,他總算覺出滿身的癢意間似乎有那麽幾分吃痛,膽小怕死的天性倏爾占據了高處,逼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後打跌了幾步,恰恰躲開了縣太爺那幾近“橫掃千軍”的一腳。


    “木頭別踩別踩……”已然縮成了彈丸大小的昏黃火芒總算被嚇醒了些許,滴溜溜地滾了開去,掙紮著往半空中跳了幾下,最終還是無力地落回了冰冷的湖石麵上,“是是是,我是想趁機溜回如意鎮去,我也知道自己不該跟著下山……可這次師叔們帶著諸位師兄……還有我一起跑到太湖來,是好久之前就定下的大事,也不是我說了算的……”


    “至於那本手劄……那的的確確是掌教師叔留給祁師兄的,可那上頭盡是些針刻記載,諸位師兄本來也不一定能看明白上頭都寫了些什麽……”


    縣太爺繃著嘴角,麵色瞬息間更冷,讓好不容易才強撐著半睜開了眼的秦鉤愈發心虛,這下連明明“理直氣壯”的爭辯之語也多了幾分哭腔,不得不半途轉了話鋒:“好好好,要是祁師兄醒過來再想要那本手劄,我一定默出本新的來給他,絕對不會有半點差錯,還比原來那本要結實得多、不會一燒就沒,好不好?”


    石室外的師姐大人終於沒能忍住腹誹,歪著嘴聳了聳肩,極其自然地替縣太爺接過了話頭:“你小子如今連完整的手腳都沒有一隻,拿什麽默?”


    僅剩星點的火芒頓時僵在了半空。


    楚歌後知後覺地卷動了她的尾巴,趕在索命小鬼說出什麽更添亂的話前、將後者的下半張臉包得嚴嚴實實。


    於是縣太爺得以在急怒後、短暫地順了順堵在他肚裏的那口氣,才忿忿之色猶現於麵地勉強緩和了心緒,吐出了石室外兩位也等待已久的致命問話:“默不默……都是後話,既然祁師兄能夠臨危交托給你,你總該記得那上頭都寫了些什麽要緊的……你到底用了哪位裂蒼崖前輩的遺留術法,竟能攪亂這虛境裏的力量?”


    看到發小漸漸緩和了麵色,秦鉤這才小心翼翼地往近飄過來了些,隻是言語裏也謹慎了許多,不敢再胡扯什麽:“這……這就是奇怪的地方,那手劄裏的大部分術法……都不是裂蒼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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