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是來收租的……”


    “砰!”


    “啊啊啊啊請不要關門啊我真的是奉命來收租的放我進去啊!”


    在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道理不通的“唯一交租方法”後,秦鉤在小房東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聽到這個從剛見麵開始就隻會暈厥、哭鼻子、大舌頭、甚至懶得隻會睡覺的大漢竟然還有膽子想要賴掉這被討價還價到隻剩渣子的房租,楚歌那細長得完全不像是正常凡人所能有的雙眼裏,又劈裏啪啦地冒起了過年時漫天煙花般的璀璨火星。


    楚歌霍然從她藏青大袍的寬袖裏又抽出了昨夜揍過大漢腦袋的“樹樁”,跳將起來朝秦鉤猛揮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在瞅到小房東眼裏的猛烈“殺氣”後就嚇得雙腿發軟的大漢預料到了這再次朝他腦袋而來的必殺招數,憑著在賭界多年被摔出場子的老練經驗,竟以一個矮身逃過了這來勢洶洶的“樹樁”。


    但秦鉤還是在這大好的天光下活活出了一身的汗。


    “打人不打臉啊!”大漢半倒在地上,對著楚歌戟指大喊,想要小房東至少給他留下一丁點的尊嚴。


    楚歌將“樹樁”往右肩上一放,大帽下掉出來的兩撮額發在如意鎮七月的涼風中微微晃動,小房東神情嚴肅地像是曾經追了秦鉤三年的大債主:“五門洞街,去不去?”


    秦鉤苦了臉,向來要賭不要命的大漢還是敗給了這位祖宗:“去。”


    於是在一步三回頭地跟到了五門洞街後,秦鉤掙紮著做了最後的強烈要求——畢竟也是和甘小甘小甘糾纏了百年冤孽的器靈轉世,就不要讓他去從小就認識的如意鎮當地居民麵前丟臉了。


    想到昨天的月半日連一半的房租都沒收到,楚歌神色憤懣地答應了這個極為無理的請求。


    然而大漢的無用程度比她想象得要高得多。


    小房東蹲在五門洞街各個房頂暗角,看著秦鉤憋著嘴敲開了五門洞街的幾座宅子——那裏麵住的都是近年來逃難到如意鎮的外來人士,其中多的是孤苦無依的幼子——卻屢屢被宅子裏的居民們一臉驚恐地狠狠摔了門。


    秦鉤欲哭無淚。


    楚歌在房頂上氣得七竅生煙時,完全忘了眼前這位大漢雖然也算是從小生長在如意鎮的孩子,卻和他自幼同吃同住的發小是雲泥之別——且不提大漢幼年在整個如意鎮闖下的各種禍事,光是兩年前回到如意鎮後,技癢難耐而發起了這小鎮裏幾十年都不會出現一次的巨賭,繼而規勸無用便被縣太爺直接扔進了牢房關押至今這一點,就已經讓全鎮的老小們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若是小房東能想到這一層,恐怕這時候已經飛奔回吉祥賭坊,去找再次用不靠譜租客坑了她的殷孤光去拚命了。


    秦鉤站在五門洞街最後一家還未敲過門的新宅子前,感受著身後快要將他活活瞪穿的灼灼目光,右手在大門上敲得更狠了。


    “大姐求你開開門啊我真是隻是來收租的並不是想來蹭你的飯啊!交多少租都隨便你隻要交了就好了啊大姐求你救救命啊!”


    大漢聲嘶力竭地捶打著他唯一的希望,幾乎都要把整個五門洞街的鎮民們都吵得聚集過來時,大門“嗚呀”地淺淺開了條縫。


    門縫裏透出一張稚嫩的小臉,看起來跟小房東差不多高的小丫頭眼眶通紅,看著門外這位從來沒見過的陌生大叔,怯生生地啞聲問了句:“……你……你真的是來收租的嗎?”


    敲門敲得也快要哭出來的秦鉤狠狠地點頭。


    小丫頭癟癟嘴,像是終於看到了至親的人回到家中般,從門裏跌撞著撲了出來,滿麵涕淚地一把抱住了秦鉤的雙腿。


    大漢猝不及防地被這個麻布衣衫的女孩抱住,驚嚇地趕緊回頭想要向小房東喊救命。


    “你……你來收租……肯定也跟小房東一樣會治病吧……”小丫頭痛哭著死死箍住了秦鉤的雙腿,像是後者一旦跑掉就再也不會有人來幫他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樹根兒……嗚啊啊啊……”


    從來都沒被人這般信任地托付以性命的大漢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雙唇顫抖著繼續向不遠處的楚歌無聲地求救。


    小房東仍然蹲坐在房頂上,隻是將手中的“樹樁”向大宅裏指了指,眼神“陰狠”地向秦鉤下了下一道命令。


    很好,現在,進去。


    在血雨腥風的賭界之中也算混得如魚得水的秦鉤,在被兩個四尺高的女童同時“威逼利誘”之下,踏進了五門洞街這個前途未卜的大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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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你一定要救救他!”


    “嗚啊啊啊啊我不要樹根兒死……”


    “哭什麽哭!大叔肯定會和小房東一樣把樹根兒治好的!是吧大叔!”


    “大叔好厲害!我們去給大叔做飯!”


    秦鉤被宅子裏將近二十來個的四尺高孩童們緊緊圍住,在肚裏痛哭著為什麽方才被帶進來後就要乖乖地坐在了石凳上,要是死死地站在原地至少還能在上麵透口氣啊!


    這十幾個幼童或大聲哭鬧、或紅著雙眼滿懷希冀地看著他,讓秦鉤不忍也不敢告訴他們其實自己隻是個來收租的下手。


    在他麵前的灰白石桌上,躺著一隻被孩子們七手八腳地包在各式被褥中的褐毛兔子,此時正氣息微弱地強撐著雙眼,遊離無力地回應著眾孩童心疼的哭泣聲。


    “好……好可愛的樹根兒……”秦鉤猶猶豫豫地憋出了一句應答,在內心裏也跟著這些孩子們大哭起來。從一開始,他就完全搞不懂為什麽小房東會要收全如意鎮的租、為什麽自己的閣樓房租是要靠收別人的租來抵、為什麽一路上小房東完全無視了自己關於各家房租應該收多少的睿智問題、為什麽完全沒有搞清楚這些狀況的自己這時候會坐在這裏被人逼著救一隻彌留的兔子!


    大漢抬起頭,想到了雖然一直嘴賤嘲諷自己、但從來沒有像這樣為難過自己的發小,淚流滿麵。


    我要回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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