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收獲頗豐,將近兩周時間的枯燥練習在這一刻終於化作甘美的碩果,他的付出沒有白費,始祖蛇神的話語再次得到證實。


    他看著指尖剛剛散去的迷霧,知道那是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法術的全新法術,出其不意是對它最好的詮釋。


    靈諭學派現存魔法體係中更多的是研究靈體召喚和駕馭,以及對靈魂本身和魔法本質的探索,少有劍走偏鋒、效果詭異的,從無麵者借用而來的能力在某種程度上很好地填補了這方麵的空白。


    年輕法師本來就對始祖蛇神深信不疑,嚐到成功的果實後不由報以更大的期待,他剛才借用到的不過是一隻無麵者的部分力量,要是深入研究,豈不是能將無麵者陰影穿梭、心靈淩虐、夢境折磨等其他能力全部借用過來,甚至,在未來某一天借用到真正屬於始祖蛇神、一位魔神的神力,那該是何種光景。


    艾迪可沒有忘記之前始祖蛇神的描述,一位職業等級在15以上的大法師在借用一位魔神的神力後戰力暴漲,可以正麵與傳奇法師分庭抗禮。


    當然了,在一個合格的法師看來,借用外部力量進行戰鬥相當於將希望和自身安全寄托在一個充滿不確定因素的外人身上,距離他們心目中的安全、保險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遠遠沒有普通法術來得可靠,隻能作為常規手段之外的補充。


    “召喚是靈諭學派的特長和根本,借用……不對,換一個角度,我剛才隻是將屬於無麵者的某種能力召喚到物質位麵,也算是召喚的一種。一種另類的召喚!”


    最最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沒有涉及丁點信仰,這絕對不是神術的範疇,至多是和神靈扯上那麽一點聯係,剛好踩在法師能夠承受的界限上。


    信仰神靈施展神術是法師群體無法容忍的,但如果換成利用神靈的神力,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作為九頭蛇首腦,第一個將始祖蛇神召喚到奇美拉位麵的法師,作為另類召喚的開創者,艾迪仿佛已經看到名字印刻在曆史上,為後來者銘記的場麵。


    在這種莫名的激勵和鼓舞下,他一邊擦拭著臉上的血跡一邊注視著羊皮紙上那個圖案,思維不由自主地發散開來。


    一次成功後,他對五芒星怪蛇圖案的了解更為深入,知道它的根本作用在於在召喚過程中與特定對象取得聯係,在過去兩周時間裏,他一直是在地上或者羊皮紙上進行繪製,如果,他是說如果,他直接在冥想空間中以精神力模擬塑造五芒星怪蛇圖案,會發生什麽呢?


    是無麵者直接降臨到冥想空間造成精神靈魂被外來生物攻擊,還是獲得更好的效果,又或者,直接發揮和法術模型一般無二的效果,繞過繁瑣的召喚過程將一隻無麵者的能力轉化為一個全新的法術?


    ——法師有在冥想空間刻錄法術模型,以達到法術瞬發目的的傳統。


    “對了,與其冒著危險親身實踐,為什麽不直接問問神奇的始祖蛇神呢?”想到這裏,艾迪輕聲呼喚道,“閣下,閣下你在嗎,閣下?”


    黑煙從他身上冒出來,落在一旁,化作人首蛇身的始祖蛇神。


    “恭喜,你成功了。”作為旁觀者,塔洛斯親眼目睹了艾迪順利借用無麵者首領力量的全過程,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更了解整個過程的內涵。


    事實上,與其說是艾迪借用到無麵者首領的力量,倒不如說是從裏世界召喚到部分力量。


    這是塔洛斯剛剛才意識到的,他之前一直陷入一種思維誤區,認為聖約邪契體係中借用力量的對象隻能是神靈,也一直在朝這個方向努力,但並不是,在他正在摸索的體係中,充當神靈角色的是整個包括塵世巨蟒、美杜莎、銜尾蛇、始祖蛇神以及三眼章魚、花妖、無麵者、欲蟒四種眷族在內的裏世界本身!


    艾迪通過始祖蛇神提供的工具,一個由三個同心圓、五芒星和一條怪蛇組成的圖案發起請求——同時也是一份雙方認可的潛在魔法契約——裏世界接收到信號對其進行解析,然後以一種塔洛斯目前無法理解的方式予以回應,暫時賦予他無麵者將人拖入無窮夢境的能力。


    不過,所謂無麵者的能力依然是個表象,塔洛斯還沒有見過哪個五階能將另外一隻生物的能力提取出來,那太不可思議了,它真正的本質是食夢蝶被【懶惰】汙染成為無麵者過程中誕生的特殊力量,一股由無麵者衍生出來的次級原初欲望,它既是食夢蝶本能的進化與升華,也是原初欲望的弱化與稀釋。


    這才是牧蛇人能夠借用到力量的根本原因,由無數信仰雜質沉澱累積而來的原初欲望在本質上不弱於任何一種神力,盡管更加詭異和危險。


    力量不會憑空誕生,借用力量也並非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在艾迪完成五芒星怪蛇圖案向裏世界發起請求時,他負責支付一定的精神與魔力以維係整個過程的順利展開,這些精神與魔力一部分成為裏世界的一部分,一部分被無麵者吸收,壯大提升著眷族實力。


    這種付出在法師看來再正常不過,是任何法術釋放、魔法陣構建、魔法卷軸製作或附魔加工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環節,因此也沒有引起艾迪的過分注意或懷疑。


    “我曾在拇指國度宣稱自己是魔法之神,現在看來我當初並沒有撒謊,我隻是做出一個宣言。如果人人都通過從裏世界借用力量施展法術,我不就是魔法的化身,奧秘的源泉麽?一種另類的法師將因我而生,因我崛起,隻要他們能接觸到七層地獄的部分信息。”


    這樣想著,塔洛斯不由感到非常驕傲,遺憾的是,這種驕傲和得意並不能緩解無法解答艾迪疑問的尷尬,鬼知道用塑造法術模型的方式在冥想空間中塑造五芒星怪蛇圖案會發生什麽事,大概會被次級原初欲望汙染,進而產生各種變異吧。


    忽然,塔洛斯想起末法時代位麵的涅普頓教團和牧蛇人,莫非,艾迪剛剛提到的方法才是他們能從人類、地精蛻變成為全新生物牧蛇人的關鍵?


    是了,他們虔誠信仰荒淫與增殖魔神,能夠接納到的不僅僅有四種眷族的次級原初欲望,甚至還有屬於【銀玉】的力量,不過那對他們來說非但不是一種危險或負擔,反而是能向神靈靠攏的榮耀和機會。


    “如果真是這樣,正在經曆【憤怒】反撲的我能否將【憤怒】轉嫁到其他個體上以緩解本體危險呢?”


    想法和行動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東西,想要將想法轉變為行動需要投入與付出,以及大量實踐來驗證可行性,如何轉嫁【憤怒】是個不小的難題,要是有所收獲,將來麵對【貪婪】、【傲慢】的反撲塔洛斯或許能多兩分底氣。


    聯係到上一次位麵降臨過程中涅普頓教團的做法,一種更為邪惡的計劃隨之誕生:培養信徒,讓信徒通過信仰主動將塔洛斯身上的第五種原初欲望【憤怒】接引到他們的靈魂和肉身中。


    這才是最穩妥的,當然,太過邪惡和殘酷,即使不曾實驗過,塔洛斯也能想到那些信徒的下場,必然淪為被【憤怒】支配的怪物,就像那些瘋狂的牧蛇人一樣。


    不到萬不得已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塔洛斯不打算墮入邪惡陣營,他確實很想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將來還要晉升白銀階位,對付將多元宇宙當成實驗室的上古巨神,解救父母親朋。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也有堅持和底線,牧蛇人的誕生純粹是個意外,他們是荒淫與增殖魔神的產物。


    沉思中,一道亮光閃過,塔洛斯忽然發現其實在末法時代位麵他已經做過類似的事情了,並且還將它複製到奇美拉位麵,是的,歡愉聖水,懷孕寶石,前者的本質是沾染了極其細微【銀玉】力量的清水,後者的本質大同小異。


    不過想到當初製作歡愉聖水的過程,塔洛斯就長歎了一口氣,一噸的清水,隻要輕輕用魂火輻射一下便能全部化作有價無市的歡愉聖水,其中消耗的原初欲望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果用【銀玉】來做類比,除非他將奇美拉位麵的所有海洋汙染成歡愉海域,否則不可能緩解自身症狀。


    要是奇美拉位麵的海洋和水循環真的由歡愉聖水構成,這個世界距離毀滅大概也不會遠了。


    “不管怎麽說,還是先試一試吧,或許這就是蛀爛堤壩的那隻螞蟻。”


    再微小的轉嫁也是一種緩解,原初欲望反撲的緣由就是因為量變引起質變,況且,一時半會塔洛斯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權當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過,想要通過這種方法緩解,還需要本體親自動手才行,始祖蛇神畢竟是【銀玉】的化身,不具備魂火,無法操控屬於【憤怒】的力量。


    現在,擺在塔洛斯麵前唯一的問題是正在經受【憤怒】反撲的降臨體黑屠牛對外界漠不關心,不斷向絕對極端的“平和”、“安靜”靠攏,缺乏能動性,需要一個外界推動力,而這個推動力就是始祖蛇神。


    通過裏世界,始祖蛇神第一時間返回猩紅原野,黑屠牛和往常一樣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仿佛一座由熔岩和岩漿共同組成的雕像。


    始祖蛇神輕輕一晃,化作一道黑色濃煙,落在黑屠牛身上,兩者合為一體。


    進入黑屠牛身體的瞬間,始祖蛇神立刻受到影響,身上屬於生物的氣息快速消散,就連原本活躍的思維都變得緩慢起來,在這種影響下,一切事物都變得無關緊要,永恒的靜謐祥和才是世界的根本與主題。


    始祖蛇神脖子上凸起一個肉包,從中爬出一條眼鏡蛇纏繞在脖子上,和人類一般無二的眼睛也變成一雙蛇類特有的豎瞳,【銀玉】的力量排斥著來自【憤怒】反撲的影響。


    “哞——”在始祖蛇神的幹預下,黑屠牛終於發出有生以來第一吼,緊接著,以他為圓心分散在周圍的數百隻蠻牛同樣發出一聲聲吼叫,一時間聲勢倒是頗為浩大。


    黑屠牛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地找到一處湖泊,像製作歡愉聖水一樣準備將部分原初欲望宣泄出去,整個過程非常順利,魂火熊熊燃燒,一道純青的焰光在黑屠牛身上一閃而過,落在湖麵上。


    幾秒鍾後,湖水就被染成一片紅色,仿佛血池,又像是湖底有大團大團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與此同時,魂火猛地一個跳動,九頭蛇發出尖嘯嘶吼,塔洛斯心中也升起一種力有不逮的感覺,魂火迅速內斂,不再對外宣泄任何屬於原初欲望的力量。


    “果然我還是太樂觀了,要是原初欲望的力量可以那麽容易宣泄出去,就不會有那麽多天選者死亡。”


    塔洛斯回想著之前四次原初欲望反撲時的場景,第一次【暴食】純粹是強行撐過去,第二次【嫉妒】體會了一把縫眼,消除自身嫉妒情緒後安然度過,第三次【懶惰】一方麵燃燒神力提升戰力在夢中與無窮無盡的敵人搏鬥,一方麵借助黑海的真蛸修複艙和母親的法術修複遠在伊夫林宮的身體,這才轉危為安。


    到了第四次,塔洛斯的意識在【銀玉】的反撲中分裂,一份保持理智,化作歡愉與繁衍之神,一份汙染瘋狂,化作荒淫與增殖魔神,直到前者將後者封印吞噬才堪堪度過。


    現在是第五次,也是情況最嚴重的一次,若非之前機緣巧合將始祖蛇神轉為原初欲望化身,此刻塔洛斯大概已經在絕對的靜謐中歸於虛無。


    第一次經驗不具備參考性,第二次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行,不過應該用什麽東西來刺激黑屠牛變得憤怒是個問題,幾秒鍾後,一個單詞從腦海中蹦出來,信仰,不是普通的信仰,而是大規模的祭祀活動,用繁蕪混亂的信仰喚醒深層次意識。


    當然,這也非常危險,信仰越多,意味著雜質越多,原初欲望進一步壯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說得大概就是那麽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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