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樓界四大玄門中,最不像玄門的便是容家,關係網絡錯綜複雜,歸根結底就在容家三子不是親兄弟,而求凰琴偏偏又落在了最不求上進的容子華手上,這種矛盾在大家都還小時體現不出來,長大後就非常明顯了。一年一度的罡風將原上草吹出枯榮明滅,而容子華被兩位哥哥一左一右扛在肩上去逛夜集的日子,也一去不複返了。


    這些盤繞的關節雖說喬凡不清楚,但從一個“內鬼”中便能嗅出可疑,立馬覺得被兜頭潑了一瓢冷水。永夜的事畢竟是曆史,他以為依附玄門便可以解決,因此興致勃勃找到了容子華,卻沒想過玄門內部出了蛀蟲該如何是好。


    “走一步是一步吧。”容子華看上去有些勞累,“所以你之前提到的有事來找我是做什麽?容家最近亂著,你也見著了,著實不好留人,或者你們要留下來幫我找也沒什麽意見。”


    說完他又十分嫌棄的看了江樓月一眼,眼中盡是對練劍的人的嫌棄。


    江樓月:......


    這筆賬我會算在聆雪頭上的。


    江樓月思忖了片刻,還是將在鬼界遇見的事挑著撿著告訴了容子華,容子華聽著,臉上沒見多驚訝。他們這群人小時候淘,與事發的年代又的確離得遠,年少時期不知閑得無聊將曆史翻來覆去鞭笞了幾遍,功過是非都要拿出來編排,什麽樣的結局沒出來過,其中就有江樓月說的這個——當時被他們視為最有可能的陰謀論。


    他隻在江樓月提到公儀時動容了片刻,問道:“那討嫌的老頭子還好嗎?”


    “中氣十足。”江樓月想起了馬然,“還有了朋友。”


    容子華聞言震驚的茶都忘了喝,十分想不明白這世間竟然真有人能忍受那公羊胡子的爛脾氣,他忙著將自己震碎的認知撿起來揣好,這才重新開口:“我大概知道了,但我並非那個創鬼界的仙君,老實說我很驚訝,這種事你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溫倦書而是我。”


    “我以為你會比想象中更加有用一些。”


    “江樓月,江聆雪的事我還沒有原諒你。”容子華掃了江樓月一眼,轉而看向喬凡,“你在雲海下時有感覺到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嗎,與蜃樓界有關的。”


    不同尋常?喬凡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實在是排不上號,既沒有什麽經天緯地之才,也沒有飛天的異能,要說誰比較慘的話大概還是能排上號的,隻好搖了搖頭,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看了看江樓月,有些艱難的說道:“常.....做夢算不算。”


    “什麽夢?”


    “我......”喬凡越說越尷尬,指了指江樓月,“有段日子老夢見他。”


    江樓月露出了一個笑容。


    容子華麵無表情:“江樓月我真的還沒有原諒你。”


    “姑且不論聯係吧。”容子華揮了揮手,迫不及待把這兩人之間的那點旖旎氛圍給攪散了,“若你真是夏家人,而你這塊石頭的確有問題,記得一定要藏好,也不要隨便讓人知道。江樓月你應當知道這裏的人對永夜是什麽態度——不承認,不討論,不相信——夏家就是罪人。就是個稍微知道一點的百姓也會告訴你,永夜症擴散是因為有一個叛徒。”


    他們不知道這個家族姓什麽,也不知道這個家族有什麽能力,但是他們就是相信這個家族是一個叛徒。而人們對待叛徒永遠不會留情。


    “我們追究是誰帶來了這個結果毫無益處,就像即便火鳳能夠帶來光明,如果不將潛伏在眾玄門中的“根源”連根拔起,一旦被人知道凡凡可能是夏家的,他也可能有危險。”容子華極其快速的小聲說道,像是連自己親自下的禁製和自己的院落都不再相信。


    喬凡聽到這句有危險,又想起了先前乘鳳凰起飛時百姓的狂熱,背後立刻出了一層細細的汗,說道:“但那明明並非真相。”


    “相信我,群情激憤時,最沒有用的便是那個真相。”容子華握住他的手,“很多時候人們要的並非事實,而是宣泄。不幸的永遠是那個被宣泄的人,更不幸的便是被宣泄的正好是真相。”


    “永夜的蔓延在凡凡到來後已經停止,該注意到的人一定已經注意到了。”江樓月靠著椅背,雙手放在扶手上,沉聲問道,“你呢?”


    容子華沉默下來,喬凡仿佛又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某種一觸即發的氛圍,於是也沉默不語,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遠遠的隻能聽見彌夏那低齡兒童歡樂多的笑聲穿過重重禁製,恍若隔世。


    “我容子華可以跟著你,探尋許多事,過去是,如今也是。”良久後,他終於緩緩地開口,像是終於做出了一個非同尋常的決定,“但容家不可以。”


    江樓月默然,他相信不光是容子華,多數玄門之家的年輕繼位人也都是這個想法。解決永夜意味著推翻曆史,而曆史恰恰由這些人的家族寫成,屁股的位置決定了頭的位置,縱使他們有經天緯地之才,每每翻閱一本本塵封的傳承,都會恨不得為這片不可思議的土地拋頭顱灑熱血,但家族卻終歸是一個甜蜜的負擔。他們願意去解決永夜,隻是倘若另一頭的砝碼是家族榮耀,那就少不得要掂量掂量了。


    終究像江樓月這種才是一個異類。


    “我明白了。”江樓月深吸一口氣,低笑了一聲。


    “你明白到哪裏去了。”容子華憑借交情一眼看出他在想什麽,當即火冒三丈的小聲吼了一句,“我倒是想拖著容家和你一起,問題是容家是我做主嗎!”


    說到這裏他猛灌一壺茶,再沒有之前彈琴時的脫俗仙氣:“我這院子說好聽了是幽靜,說實話叫偏僻。我大哥對我什麽態度你也瞧見了,二哥看著挺和氣,但我成精了都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容子華火光的在屋子裏繞了幾圈,“當初求凰琴突然選擇了我,我閉關百年練求凰譜,一出來不光家被這兩人分了,連江聆雪都被你——”


    喬凡:......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江聆雪。


    喬凡此刻無比想自己就是夏家人,最好還是天生異能的那種,那必然得一掌拍開禁製把彌夏拖過來,非得把江聆雪和容子華的恩恩怨怨從頭問一遍不可。


    這種全世界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的八卦實在是太糟糕了!


    江樓月聽到江字時就知道大事不好,當機立斷決定拐過話題:“說起來,我記得咱們上學時不是說求凰譜失傳了多年?”


    “求凰琴與梵音劍一樣,又不是你我死了立馬就能找著接班的,失傳了也很正常。”說起這個,容子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起來,除了黎家的青龍石是以家族傳承,我記得另外幾樣都不是每代必出繼承人的。梵音劍,求凰琴,是非筆竟然都在我們這一代找著主了,也是奇怪了。”


    喬凡表示聽故事的人需要知道前情提要:“是非筆是什麽?”


    “溫倦書的東西,我們一度懷疑是因為他太愛寫小話本了,那支筆才認了他。”


    容子華聽著不住點頭,在聽見“溫倦書”的故事時臉不禁綠了一下,瞬間想起了當初被任意支配的恐懼。


    “但是我的劍譜是代代傳下來的,你的求凰譜不是失傳多年了嗎?”


    “溫倦書給我的,他們家就書多,有也不稀奇。”容子華答道。


    江樓月敲了敲桌子:“那你練得如何了?求凰譜中有八十一首曲子,打頭的便是求凰曲,你若是練好了還怕找不著這回傳染病的病源?”


    容子華聞言端起了茶水,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長道:“那首曲子很長啊。”


    江樓月看著他,突然一笑,聲音充滿了鄙視:“直接說你沒練好吧。”


    臥槽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討打!!喬凡怒目而視,生怕容子華會再度暴走,掀起桌子把江樓月給埋了。


    這位朋友請你冷靜一點,他雖然很討打,但是真的是一個病患!


    容子華每見江樓月一麵,就覺得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友誼時刻麵臨著挑戰,著實岌岌可危,深吸一口氣後答道:“彈奏求凰曲原本便是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何況我也是成功過的。”


    “哦?什麽時候?”


    “就今年!”容子華壓抑著咆哮,“五月初七!不信你去問溫倦書,他親自過來聽我彈的!”


    ......


    容子華疑惑的看著兩人:“怎麽了?沉默做什麽,嚇傻了?”


    “不....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溫倦書過去是不是在學堂時說過......”江樓月的表情有些微妙,竭力回想道,“他若是有了心儀之人,應當是如何的......”


    經他這麽一提,容子華也想起來了:“若是姑娘,必是儀態大方,若為男子,邪氣不失擔當,還得溫柔......當時我們還笑他了不是......”


    話題轟轟烈烈的跑歪,歪的找不著北,當初學堂裏那些人的故事被這兩個缺心少肺的拉了出來,有的沒的編排了一通,聽得喬凡心驚膽戰,不止一次的為他們二人過去的同學心痛。


    到底是倒了多大的黴才能遇上這兩個人。


    打不過,說也不一定說的過。


    可能還有一個溫倦書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寫故事。


    太可憐了。


    嘖嘖。


    夜幕降臨時,容子華因事告辭,臨出門時不忘再次提起江聆雪,江樓月自知理虧,沉寂了多年的良心終於在此刻抽動了那麽一下,將容子華送出門時答應了下來,說是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個事。


    “不過,子華,當真不是我說你。”出院門時江樓月說道。


    容子華因為江樓月老實認錯,心情已經好了不少:“怎麽?”


    “你與聆雪都是個傻子。”


    說完迅速拍上了門,帶著喬凡瞬移回了屋子內。


    “好不容易和好就不要再挑事了啊!”喬凡悲痛欲絕,顯然無法理解他男人的腦回路,“萬一子華打上門來了怎麽辦!!”


    “他打不過我。”


    喬凡:......


    那你很棒啊,為你鼓鼓掌。


    被甩門的容子華也是一臉懵,若不是傳染病的事沒解決他非得跟江樓月打一架不可——打不過也得打。


    “江樓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聽說仙君想娶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梨花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梨花花並收藏聽說仙君想娶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