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島可浮天,鳥能變天之後,喬凡又見到了開在天上的巨蓮,花白黃芯,時不時有花瓣掉落於地上的湖中,頃刻間便會融化在湖水裏,湖水又汩汩流向了鬼界,成了鬼界居民賴以生存的水源。


    看著喬凡震驚的神色,盡生露出了一點笑容,像是自豪又像是感慨,問道:“漂亮嗎?”


    喬凡被這朵蓮花的聖潔與莊嚴震撼,隻能點點頭,半晌後又說道:“很漂亮。”


    “我和這朵蓮花算是同生,自我出生時,它便已經是這樣了。”


    有人正在跟自己說話,喬凡隻好收攏神智,克製著驚訝了一下,覺得自己實在是無法想象盡生這樣的爺們兒伴花而生的樣子。


    又不是花仙子。


    盡生不知道喬凡在想什麽,邀請他在湖岸坐下後,望著天空:“喬公子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隻可惜我先前說過,我無法幫你,讓你失望了。”他頓了頓,像是思考了一番,又補充道,“但我知道一些事情,或許可以幫上你的忙,不過有一點小小的條件。”


    喬凡聽前半句時亮起的雙眼頃刻間就熄了,在盤算過資產和能力後,想起了公儀那老山羊提到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於是頭疼道:”盡生,我直說了吧。如果你們要找的是一個孤兒,在我們那裏有個叫福利院的東西,就是專門收容孤兒的,比我聰明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如果是因為我脖子上這紅石頭。”喬凡看了看自己的石頭,江樓月幫他係上去的,還牢牢地掛在他脖子上,“在我們那裏有一些叫古鎮的地方,到處都在賣這個,非常便宜,也不是什麽稀奇的。蜃樓界永夜一事我很遺憾,但我的能力的確有限,沒什麽能幫上你們的,至於說什麽永夜停止擴散......”


    盡生隻笑著聽,像是想看看喬凡打算怎麽解釋。


    “與其說是因為我,還不如說是因為樓月呢。”


    盡生勾了勾唇,聲音有些戲謔:“你倒是相信他。”


    “樓月雖說有時......”喬凡思來想去沒琢磨出一個合適的褒義詞,於是打算盡在不言中,“但還是很可靠的,我也聽說他在同輩中也算是出色了。”


    “哦?若是可靠,這回怎麽能讓你獨自下了鬼界?”


    喬凡:......


    你們蜃樓界非君即王的是不是都不太講道理,你忘了是誰把我綁過來的了嗎?!


    喬凡心裏其實對盡生這麽說江樓月感到有點不舒服,於是幽幽看了一眼盡生,像是一團鬼火:“你猜。”


    盡生哈哈大笑,擺手表示不說了,轉了個話音:“我沒有公儀他們那樣的眼光,也沒有鬼火童子那樣的鼻子,聞不出來也看不出來喬公子身上有什麽和蜃樓界相關的,所以不會拜托你什麽難事,這點你可以放心。”


    喬凡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實在是想不出來自己身上還有什麽值得讓鬼王惦記:“那是什麽?”


    “我保證,舉手之勞,也是你回雲海之下必然會遇到的事。”


    話已至此,喬凡隻好讓他說來聽聽。


    “蜃樓界與雲海之下曾是一體,隻因多年前的一場大戰才一分為二,自此互不相通......”


    “等等等等。”


    盡生偏頭看喬凡一眼:“怎麽?”


    喬凡覺得有些頭疼:“不是說拜托我一件事,怎麽都說到多年前大戰了。”


    永夜和大戰,兩件事無論哪一件放在過去都和他沒什麽關係,現在無端遇到不說,這些事似乎還總在他麵前打轉,惹不起就罷了,躲也躲不掉,喬凡簡直煩到怕了。


    “就是講故事也得有個‘從前’作為背景。”


    喬凡:......


    你說的好有道理。


    於是喬凡隻好痛苦的參與了進去:“閑著沒事打什麽仗,而且什麽仗才能讓世界一分為二啊。”


    “無論是什麽仗,都會被掩飾在一個正當而正義的理由之下,真正的起因無非兩種,一為貪婪的渴求,二為戰爭的本能。”盡生說這些話時望著巨蓮,無悲無喜,“兩界相通,各有各的發展,蜃樓界修仙,雲海之下發展......技巧。區別隻在修仙門檻太高,而雲海之下的人似乎每個人都可以共享技巧所帶來的成果,並且這些成果能夠量產。”


    人性本懶,能夠享受安樂,多數人不會繼續苦苦追尋。沒有看見別人的生活方式時是一回事,看見後就是另一回事了。玄門弟子疲於修煉與仙器的生產,普通人羨慕起雲海之下的百姓不用苦求仙君的施舍,兩種人分別來自不同的階級,卻不約而同的對雲海之下的生活方式產生了巨大的羨慕之情。


    羨慕之後是嫉恨,嫉恨背後有貪婪推波助瀾,而當貪婪的毒苗在人心深處紮根的那一刻起,那顆心就廢了。


    “起因是一個玄門家族下界,不事修煉,其餘家族紛紛效仿。普通百姓無法離開,又因玄門出走,原本就少的仙器更加的少,於是不願意回到原始生產模式的普通百姓心生不滿,起義鬧事,僅剩的仙門按下葫蘆浮起瓢,疲於奔命,終於也開始不耐煩,與此同時,下了界的仙君們又過的相當滋潤,於是他們的心裏就更不平衡了,生出了一點......受害者一樣的不平感。”


    但戰爭並未立馬爆發,還在蜃樓的仙君們不滿時局,心想不能自己一個人受苦,於是紛紛捉拿下了界的玄門家族,發生了多起小規模戰鬥,不成大事,壞就壞在‘眾仙歸位’之後。


    蜃樓界的日子還得照樣過,誰也不能把麵子撕破,於是下界的和沒下界的達成和解,決定粉飾太平,共同思考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盡生說到這裏,似乎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後來他們覺得問題出在地界不好。蜃樓八百浮島,比不得雲海之下地廣物多。同時他們發現,雲海之下的人雖說過的比他們輕鬆,但個人能力卻非常弱。”


    喬凡聽到此處皺了皺眉,但沒有打斷盡生。


    盡生笑了笑,轉頭看著喬凡,聲音輕柔又歡快,理所當然的讓人心驚膽戰,喬凡能夠想象當時那些人的語氣:“既然我們擁有比他們更強大的能力,為何我們不能占有比他們更豐富的資源呢?”


    喬凡聽到一半就嚴肅了起來,那段曆史的某種傾向他不多說,隻是本能的問道:“然後便打起來了?這說不通,我們的曆史中從未有過任何記載。”


    “因為並沒有打起來。”盡生解釋道,“那觀點一出,一呼百應,幾乎在玄門與普通人中掀起了一股狂潮,人們如今幾乎不敢想象的狂潮,在那股巨浪的衝擊下,所有人,無論是想或不想,都會被逼無奈的順應潮流做出或多或少的選擇。”


    人有千千萬,選擇就有千千萬,群情激昂中的對錯誰也無法評說,隻有交給光陰,交給曆史。


    “玄門最大的兩個家族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一個在被砸了門又死了門徒之後,選擇了妥協,而另一個則選擇抵抗,誓死不同意侵略下界。兩者各有追隨者,皆聲勢浩大,一時間勢均力敵,還沒去攻打雲海之下,他們自己就先打起來了。”


    對此情況喬凡並不意外,或者說他認為這才是最好的情況,一方意見獨大隻會造成另一方的意見表達越來越弱,最終銷聲匿跡,任由另一方朝著極端膨脹。


    “最終反對的家族幾乎全軍覆沒,家族少君帶著聖物出逃,自盡於下界天梯,靈魂攜聖物消散於天地山川之間。聖物之一消失,蜃樓界的平衡崩潰,下界天梯自行消散,兩界自此分離。兩界分離,入侵雲海之事也就不用想了,於是那場戰役便不了了之。也就是這時候,永夜症來了。”


    “起初隻是少數幾個島嶼出現了夜晚多於白日的症狀,人們也不怎麽當回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永夜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永夜。”


    “什麽意思。”喬凡皺眉,“我此前經過山縣島,見他們活的也有滋有味,鬼界也不差,況且島上的人們......難道不可以逃出來?”


    “這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不是如此。逃出來是容易,但也得能逃出來。”盡生垂眸,摸出了自己的煙槍,沒抽,隻是聞了聞,“夜是凝固的,那裏的居民們失去了聽覺,嗅覺,視覺,觸覺,味覺,不能動,不能想,要怎麽跑呢?”


    喬凡一驚,心中接上了下半句——那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呢?


    “後來還是數位仙首聯合出手止住了這種症狀,隻是夜晚無法控製,誰知道那些目前隻是永夜的島,何時就會陷入真正的永夜。”盡生抽出一根煙絲含在嘴裏,含混不清的笑了笑,“島有靈性,人在想什麽,島就會變成什麽樣。”


    夜屬陰,極端為死亡,而人變得不像人,入歧途,都是從第一次偏執開始的。


    “所以,永夜和兩界分離息息相關。”喬凡舔了舔嘴唇,沒有對這件事做什麽評價,他內心中有某種情感正在放大,像是躍躍欲試的興奮,又像是緊張的顫抖,“我若是想回去,隻能解決了永夜再說。”


    盡生但笑不語,眼神傳達出的就是這個意思。


    前路被點明,盡管渺茫,喬凡的思路還是清晰了很多,他的靈魂仿佛被從軀殼中抽離,冷靜的思考著這一切——就像是他從待業大學生到明星一步登天時的那樣,良久後,思緒回籠,喬凡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我有一個問題。”


    “喬公子請說。”


    喬凡斟酌著開口:“我先前就此事問過山縣島百姓,他們皆對永夜的緣由一無所知,為何鬼界......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位置越高,背負的越多,恐懼的越深,最終高處不勝寒,舉步維艱,如履薄冰。”盡生饒有興味的看著他,笑容不達眼底,“若是喬公子做錯事,是想將這個錯誤公之於眾,讓人叫罵,還是當做沒有發生過呢?”


    出於大義,喬凡得說公之於眾,讓錯誤本身得到懲罰。出於現實,喬凡知道種種輿論的控製手法,於是不再多說什麽。那麽一個普通的現實就很顯而易見了——當曆史本身人為的被時光掩埋,又還有誰能知道過去呢?


    那是一個時代的選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聽說仙君想娶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梨花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梨花花並收藏聽說仙君想娶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