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伯爵才停下腳步。


    他扶著一棵大樹,劇烈地喘息著。


    這一番狂奔,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於劇烈了。而比身體的疲憊更加沉重的,是心靈的恐慌。


    他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翻滾,忍不住就嘔吐了起來。


    嘔吐了一會兒,他才算是從極度疲憊和極度恐慌之中恢複過來,有氣無力地倚著大樹坐下,喘息不已。


    一邊喘息,一邊思考。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沒道理啊!那位陛下怎麽會離開地獄來到人間?祂可是地獄惡魔大軍的總帥,地獄三巨頭之一,怎麽能夠跑到人間來?不可能的!)


    他的心中在狂吼,但嘴上卻什麽都沒說,隻是喘息。


    他不敢說,一個字,一個音節都不敢說。


    剛才,他已經認出了那個銀發圓臉小女孩的身份。


    那根本就不是什麽小女孩,而是地獄總帥別西卜的化身!


    雖然她約束著自己幾乎全部的力量,隻流露出微不足道的一絲,但力量的強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力量的層次。


    那種力量,那種威壓,那種讓人恨不得把自己團成一團縮成一個球,以躲避其目光的可怕存在感……毫無疑問,她是極為高階的存在,是已經高到讓伯爵連仰望都不敢,隻能竭盡全力遠離的層次。


    而且,惡魔的反應也證明了這一點。


    按照契約,它應該竭盡全力保護塔拉汗家族。但它卻完全放棄了契約,直接拜服在對方的麵前,這是為什麽?


    因為它知道,當那一位出現之後,它自己的想法已經毫無意義。無論它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都不會對事情的發展構成任何影響。


    如果那一位想要塔拉汗家族毀滅,那這個家族就會毀滅。如果祂不想要這個家族毀滅,那誰也毀滅不了這個家族。


    在祂出現的這一刻,契約就失去意義了。


    伯爵喘息了一會兒,心中的狂吼卻又換成了苦笑。


    (我剛才做錯了啊!應該也趴到那位陛下麵前去的!)


    他此刻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就算一切重來,他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剛才那個時候,他其實已經差不多陷入了瘋狂,理智完全崩潰,隻剩下生物的本能——躲避危險的本能。


    在這種本能的控製下,即便他恢複清醒之後立刻意識到自己作出了錯誤的選擇,也毫無用處。


    伯爵苦笑了一會兒,從儲物腰帶裏麵取出一些能夠補充體力和振奮精神的藥物,恢複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然後就踉踉蹌蹌朝著山穀出口,朝著自己殘餘部隊的方向走去。


    自己剛才在那位陛下麵前逃跑,必定是讓祂不喜了。自己這樣的螻蟻,竟然讓那位陛下不喜,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要不是下不去手,他甚至現在自己死掉的心思都有了。


    “一切都完了……都完了!”


    他就這麽喃喃自語,蹣跚走在山穀之中。


    走了一會兒,他看到路邊躺著一個塔拉汗士兵。


    這個士兵的鎧甲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紋,應該是被刀劍劈開,鮮血從裂紋裏麵流出來,卻已經差不多幹涸。


    “是之前僥幸逃出魔法陣的?還是之後來找我的?”


    伯爵本擬不聞不問,但他突然注意到,這士兵的右手上,緊緊握著一個發光的東西。


    那是什麽?


    即便已經心如死灰,他還是忍不住好奇,走上前去,想要看個究竟。


    但就在他走到那個士兵的屍體麵前時,異變突生!


    本已死去的士兵左手上,突然多了一把短刀,飛快地刺向毫無防備的伯爵,深深紮進了他的肚子。


    伯爵身上原本有許多防護法術,但大多數都毀在了之前抵擋魔法陣的時候,剩下的在這短刀麵前,全都沒能奏效。


    (破法刀!)


    伯爵心中大驚,手上泛起紫色的光芒,一個個光球飛了出去,畫著弧線轟在了“屍體”身上。


    那具屍體頓時被轟得飛了起來,接連打了幾個滾,然後落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這是……真的屍體?)


    伯爵戰鬥經驗多少還是有一些的,一看那屍體翻滾的樣子,就知道它真的隻是一具屍體而已。


    換句話說,是有人隱藏在暗處,操縱這具屍體攻擊自己。


    那人……究竟是誰?


    他心中思索著,手上則急忙握住那把插在自己腹部的短刀,一咬牙拔了出來。


    血流如注,隨之而來的是似乎五髒六腑都全都撕裂的劇痛。


    但伯爵並沒在意這些,他隻是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流出的血的顏色。


    紅而微黑,含有毒性,但毒性並不很強。


    (怪事!那人既然要暗殺我,按說就該用劇毒的短刀才對,怎麽會毒性這麽弱?)


    他心中滿是疑惑,手上卻不敢怠慢,急忙拿出解毒藥劑和治療藥劑,接連喝下。


    伯爵為自己準備的治療藥劑當然是最高檔的,雖然不敢說起死回生或者斷肢重生,但僅僅隻是肚子上被捅了一刀這種傷,隻一會兒就恢複如初。除了衣服上的破洞和血跡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


    但他的解毒藥劑卻沒有能夠取得預料之中的效果,身體內的毒素沒有任何緩解的意思,就像那解毒藥劑是假貨,隻是一瓶糖水而已。


    伯爵更加疑惑,卻也沒特別意外——能夠設下這種陷阱的人,要是真的這麽容易就被自己化解了,才反而是怪事!


    “要是幾天之前,我現在一定會驚慌失措吧。”他自言自語,卻忍不住笑了,“但是現在……什麽都無所謂了。”


    那觸怒了那位陛下相比,已經沒什麽是值得在意的事情了。


    他緩緩走著,動作有些僵硬,臉上卻沒有半點恐懼之色。


    又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體微微一震,鮮血從鼻孔裏麵流了出來。


    契約被強製解除了,而且是以淨化的方式。


    “不對啊!如果是那位陛下的話,為什麽會用這種方式解除契約?”


    別西卜當然有能力解除任何契約,但祂是堂堂大惡魔,是惡魔軍團的總帥,怎麽會用“淨化”這種神聖係的手段解除契約?這簡直是荒謬!


    伯爵身體猛地一震,眼睛瞪大了。


    “難道說……我見到的是假貨?我被騙了?”


    他長大了嘴巴,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景,頓時發現了很多的疑點。


    如果那真的是別西卜的化身,那根本就不用讓自己的影子變成那種恐怖的模樣。那種行為根本毫無意義,倒像是在刻意彰顯身份一般。


    不僅如此,大惡魔隨身攜帶的書籍,必定是威力無比的魔法書,為什麽自己看到那本書的時候,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魔法力量?


    而且那個銀發圓臉的女人始終沒有開過口,莫非是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顯得缺乏氣勢,讓騙局失敗?


    伯爵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懷疑有道理,眼睛也越來越亮。


    如果那不是別西卜的話,那麽自己也不過就是失去了和惡魔的契約而已。就算沒有了惡魔的幫助,塔拉汗家族依然還是伯爵,依然還是這塊領地的主人!


    隻要自己設法逃出去,一切都還有希望!


    想到這裏,他已經忍不住要笑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笑聲,很熟悉的笑聲。


    他霍然轉身,朝著笑聲傳來的地方看去,看見一個穿著伯爵短袍,須發皆白,眼神卻沒有半點衰老,反而顯得睿智而狡猾的人,笑著走了過來。


    就像是……麵對著鏡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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