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白祝遇到了不得了的事……”


    粉色襦裙的白祝雖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她對於危險向來有著敏銳的察覺。


    楚妙冰雪聰明,她遲疑之後回過神來,試探性問:“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楚妙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她已猜到了大概。她實在不明白,小語這個笨蛋為什麽能敗露得這麽徹底。不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作為替小語隱瞞的人之一,她實在不想被牽連。


    “不,娘親來得正好。”


    楚映嬋將門關上,推著娘親來到了小語麵前。


    楚妙與小語對視了一眼,神色複雜。


    小語委屈地閃動著眸光,投去求救的眼神,她想,小妙兒可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好姐妹,無論如何不會坐視不理的吧?


    楚映嬋本來也以為娘親會幫小語解圍,不成想楚妙沉默了一會兒後,竟微笑著來了句:“哎呀,屋子裏好黑啊,你們怎麽都不點蠟燭的,這樣能看的清嗎?”


    楚妙順手取來一支紅燭,將它點亮,燭光水一樣潑在了小語的麵頰上。


    “?”小語瞪大眼睛,稚嫩的小臉微微鼓起,用極低的聲音說:“幫……幫一下呀。”


    “小語說什麽呢?”楚妙假裝沒聽清。


    小語持續瞪著她。


    “哦——”


    楚妙假裝聽清了,微笑著對小語伸出手,道:“幫,當然要幫的。”


    小語心頭一暖,心想好姐妹不愧是好姐妹,關鍵時刻就是比徒兒靠得住。


    然後,楚妙的手輕飄飄地從她麵前掠過,一把抱起了慕師靖,將這位可憐兮兮的黑裙少女抱在懷裏,替她卷下疊在腰間長裙,理著微微淩亂墨發,憐惜道:“慕姑娘真可憐呢,不過無妨,慕姑娘還年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以後你比你師父厲害了,有的是機會欺負回去呢。”


    慕師靖輕輕嗯了一聲,一把抱住楚妙,腦袋埋在她酥軟的胸脯裏輕輕蹭著,心想皇後娘娘果然比小師姐溫暖多了,可以傳承的是身材,無法傳承的是善良與溫柔!


    “……”


    小語的手僵硬在空中,她咬著嫩唇,露出怒容:“遇人不淑,交友不慎!楚妙,你可真是,唔……”


    “噓,小語今年才八歲哦,不準說罵人的話。”楚妙俯下身子,手指抵住了小語的嘴唇。


    “唔唔……”


    小語也不敢太動武力,生怕弄壞了這身珍貴的偶衣。


    “別鬧了,事情既已敗露,就乖乖願賭服輸吧,你該不會要對這幾個晚輩耍賴吧?自古命令上傳而下達,你若頻頻如此,以後可沒人聽你這師尊的話咯。”楚妙循循善誘。


    小語感受著眾人的凝視,緩緩沉下了氣,輕聲地開口:“知道了。”


    人都已到齊,燭光將屋內照亮,小語開始脫她的偶衣。


    這在平時根本不算多麽大不了的事,但在今天,小語卻有一種良家女俠被賊人擒住,脅迫褪衣的錯覺。


    小語閉上眼睛。


    破罐子破摔。


    褪去偶衣的過程並不複雜,少女將手摁在眉心上,輕輕撚動間,一道乳白色的薄光鋪滿了偶衣的表麵,小語的麵容與身姿在光中變得模糊,仿佛軟化如漿的蛋殼。


    ‘蛋殼’裂開的縫隙裏,宮語婀娜傲人的魅影從漿液中娉娉嫋嫋地升起,她背著身,鬆開了托著發髻的手,青絲輕搖慢晃著鋪垂下去,衣裳般遮擋住她的身軀,接著,仙子踮起足尖,輕盈一旋,薄如蟬翼的輕紗內襯披上玉軀,她探出一臂,褒博白裘應召而來,旋落飛下,頃刻裹住了她窈窕的仙體。


    白狐披帛穿臂繞肩而過。


    宮語雙手再度挽至腦後,將烏雲秀發從後領撩出,任其水一般垂過曲線誇張的腰臀,側過身時,下裙的衣擺微分,雪白剔透的大腿若隱若現。


    這仙意出塵又柔媚如春水的一幕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宮語的仙靨依舊生著淡緋色的羞色,燙得厲害,她這偶衣雖脫得輕盈柔妙,可心卻跳得更快,她不敢抬起眸子去看小禾與楚楚,隻順勢將那紅燭拂滅,可這是欲蓋彌彰之舉,她難得一見的嬌羞情態已被清晰捕捉,且注定要銘記終生。


    “咦,小語怎麽忽然變這麽大了?我的小語呢,你將我的小語妹妹藏哪裏去了呀?”楚妙故作懵懂,四下掃視,裝作尋找。


    宮語又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小語的眼神怎這般凶呀?”楚妙輕拍胸脯,佯作害怕。


    宮語深吸口氣,不與這個壞姐妹計較,她已丟過了一次人,心情平穩了許多,她意識到,隻要她不在意,尷尬的就不是她了。


    宮語走到小禾與楚楚麵前,雙手疊放腰間,盈盈福下身子,軟語道:“小禾姐姐,映嬋姐姐,小語這次真的知道錯了。”


    高高在上的師尊擺出這般姿態,嚴厲拷問了一天的小禾與楚楚倒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她們對視了一眼,不知該說什麽。


    “怎麽了?是師娘對小語太過失望了麽?”宮語自憐自艾間流露出幾分狐媚情態:“師娘們若還不滿意,狠狠地懲罰小語就是了,隻要師娘們可以消氣,小語就是被打死也沒有怨言的。”


    冰山美人露出這等狐媚之色,莫說是小禾與楚映嬋,哪怕是與宮語相處了數百年的楚妙也心尖打顫,心道平日裏怎麽沒發現這丫頭竟還是隻狐狸精呢。


    “師尊……不必如此的。”小禾率先軟了下來。


    宮語淡淡一笑,又看向楚映嬋。


    正當她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時,門外,一個聲音陡然傳來:“誰要欺負師尊?”


    門霍然打開。


    深色布裙,冰絲紫襪的尹檀立在門口,四下掃視,最後將目光鎖在了猶在盈盈福身的宮語身上,她上下打量著師尊,蹙起好看的眉,問:“師尊,你這是在……練舞?嘿,這舞真是別樣風情呀。”


    “……你來做什麽?”宮語的側頰再度露出潮紅之色。


    “來尋師尊還需理由麽?”尹檀一頭霧水,又道:“對了,師尊,徒兒送的禮物如何?會用了嗎,不會用的話我教你,隻要心念集中,打個響指……像這樣。”


    尹檀打了個響指。


    慷慨激昂的樂曲聲再度響起,宮語的頭頂,金燦燦的‘百年名師’四字陸續浮現,將所有人都照亮。


    尹檀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雙手負後,驕傲地等待著大家的掌聲與誇獎。


    大家一同看著師姐,一語不發。


    “誒,你們怎麽都不說話呀?”二師姐眨著眼,問。


    宮語袖中的拳頭已捏緊,一字一頓道:“尹!檀!”


    尹檀也不傻,她感到了撲麵而來的殺意,撒腿就跑。


    “你給我站住!”宮語清叱著追了出去。


    轟——


    屋門撞碎,廊欄破裂,一紫一白兩道身影追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裏。


    等宮語消失後,她們才明悟,狡猾的師尊是想借此機會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宮語走後,隻剩林守溪獨自麵對兩位老婆大人的拷問了。


    小禾重新冷了下來,問:“林守溪,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楚映嬋雖極寵這個徒弟,在某些時候更是言聽計從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但此刻,她還是端起了清冷嚴厲的架子。


    楚妙也感覺極為頭疼。


    最讓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當初,她雖與宮語打了賭,說隻要自己贏了,就決不許她對映嬋的夫君下手,當時宮語滿口答應,如今……唉,這狐媚子,果然滿口謊話,不值得信任。


    最好的姐妹與最愛的女兒共事一夫,她以後該怎麽辦才好呢?


    呆呆傻傻的白祝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那麽大一隻小語一下就被師尊變沒了,隻喃喃道:“好可怕,今晚的大家都好可怕呀。”


    林守溪正色道:“我的確有話要說。”


    ……


    “哎,師尊別追了,你再追,你再追……”


    尹檀時不時向身後瞥去,那道白虹越來越近,她心跳飛快,委屈道:“你要是再追,檀兒就要被你追上了啊。”


    “那你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宮語淡淡地問。


    “束手就擒?”


    尹檀也不傻,她清楚地知道,坦白從寬在師尊這裏是不成立的,她又捏碎了一顆自己親手打造的風丸,從屋樓間直接穿過,“我又不是故意的,弟子一片好心而已,我哪裏想得到師尊有這種癖好呀?”


    “你還敢說?”宮語聲音更冷。


    “師尊要敢作敢當呀。”尹檀還在危險線上跳舞。


    “你這妮子從小就不老實,這些年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該好好教訓了。”宮語開始給她按罪名。


    “真正無法無天的是你吧?你對道門的貢獻有本師姐大嗎?若不是我,你哪來的百年名師稱號?”尹檀反駁。


    “你還敢提?”


    “哎……”尹檀氣喘籲籲,又被追了一陣,終於軟了下來:“好了好了,檀兒錯了,師尊別追了,徒兒真的逃不動了……”


    她被宮語一把抓獲。


    尹檀被擒後,態度一下子好了許多,她一改平日裏英姿颯爽的風采,竟抱著宮語的小臂,撒起嬌來。宮語今日受盡屈辱,又被徒弟嘲弄,哪能善罷甘休,她將尹檀壓在牆壁上,張了張口,準備給她羅列罪名。


    忽地。


    尹檀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她伸出手,指向了宮語的身後。


    宮語人神境圓滿,感知敏銳,她並未察覺到具體的危險,故而笑道:“檀兒,你都多大了,還想用這種小孩子的把戲騙師父?”


    尹檀卻是木訥地搖頭,癡癡道:“師父,你快看。”


    “演得還挺像的,為師今天要是讓你這樣給騙了,就……”


    宮語話未說完,背脊浮出涼意。


    稍一遲疑。


    宮語也回首望去。


    神牆之上,前所未有的深重灰霧彌漫了起來,灰霧之中,百萬隻幽紅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徐徐展開的星圖。


    那是深埋古代冰洋的浪潮,也是所有生靈寫在骨髓裏的絕望。


    城牆上立著的修士們原本還在屠戮著一浪又一浪的邪靈潮,並為止歡欣。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墮入了永恒的冰淵。


    識潮之神。


    皇帝似乎沒能阻攔住它。


    它來了。


    它正緩緩地穿透灰霧,朝著這座高逾百丈的神牆逼近!


    千年前的夢魘還是寫在史書裏的蜿蜒鮮血,如今,更恐怖的浩劫即將洗虐而過。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是此事,宮語感應到了什麽,心尖一顫。


    在林守溪去往神守山前,宮語給予了他一顆法丸,讓他在事態情急時將之捏碎,這樣,她會隨時降臨他的身邊。


    林守溪捏碎了這顆法丸。


    尹檀也朝著宮家的方向望去。


    宮家的上空,無數道流光拖著煙跡飛來,劃過美麗的弧線,朝著宮家墜落。


    那可不是煙花,而是無數靈箭與法符構築起的致命殺器,這數以千計的殺器不知是從何處飛來的,但此時此刻,它們正向著宮家狂宣亂泄。


    不好……


    她再強大,也無法瞬閃至宮家的上空。


    現在,宮家又隻有一個半步人神的楚妙,如何能夠護住所有人?


    可是,這些殺器並未能落入宮家。


    它們在半空中就被盡數攔截,炸成了姹紫嫣紅的煙火,極美。


    三息之後,宮語出現在了宮家。


    閣樓的頂點,時以嬈立在鴟吻之上,渾身是傷,鮮血橫流,殘破的蓮袍盛著漫天煙火,如肅殺世界裏晶瑩獨立的琉璃玉瓣。


    罪戒之劍橫在她的身前,擋去了滿天殺機。


    而時以嬈的對麵,葉清齋麵如冰雪,殺意凜然。


    “是陛下的命令麽?”時以嬈問葉清齋。


    “你明明知道。”葉清齋說。


    “不,陛下沒有傳令於我。”時以嬈回答。


    “那是因為你早已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你這叛徒!”葉清齋冷得不似人。


    皇帝在現身時,當著所有人的麵打了她一巴掌,卻也將最後的命令種在了她的心裏。


    “沒用的。”時以嬈說:“就算沒有我,你也殺不掉任何人,你沒發現麽,這座宅邸裏,早就一個人也沒有了。”


    葉清齋向下望去。


    果然,府邸中空無一人。


    他們似乎早就知道會有滅頂之災到來,提前撤離了這裏。


    “是你告的密?”葉清齋問。


    時以嬈搖首。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葉清齋繼續問。


    時以嬈垂目。


    幾天前,她的心聲內就會有奇怪的聲音響起,那是先祖的呼喚,來自洛初娥的呼喚。


    起初,她以為是心魔滋生,精心打坐,試圖將其摒去,但這個聲音越來越清晰,有時候甚至近在耳畔。


    這是通過血脈蔓延來的話語,她若要將其抹去,除非將血徹底抽幹。


    靜心無果後,時以嬈隻好認真聆聽先祖的話。


    接著,她聽到了許多令她心神震撼的話語。


    這些消息裏,包括了道門樓主不是所謂的厄難之花,而是希望之種,皇帝陛下也不是原初人類,而是邪魔,她還給時以嬈講了許多故事,許多過去她從未聽說過的故事。


    時以嬈並不願意相信,但她的心還是動搖了。


    所以,那日荒外,七神女中唯獨她沒有對宮語亮劍。


    近日,洛初娥的聲音越來越頻繁。


    這場殺局就是洛初娥透露給她的——她的這位先祖好似無所不知的神靈。


    當然,時以嬈並不知道,此時此刻,某處虛空中,她心中通曉萬物的元祖,此刻正乖順地立在一位青裙女子的身邊,認真聆聽青裙女子的話語,然後將這番話通過戒指轉述給她。


    “你在猶豫什麽?快回答我!”葉清齋冷聲追問。


    許久,時以嬈才輕輕歎氣:“葉清齋,你入魔了。”


    “入魔?”葉清齋緩緩搖頭,她看著時以嬈,像是在看一個陌生:“時以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難道要站在陛下的對麵,與這些妖邪化身同流合汙嗎?”


    時以嬈越來越平靜。


    她抬首,對空出指。


    在先祖的指點之下,她使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法術,這種法術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它一經施展,籠罩在世界上的輕紗卻被頃刻撕去,露出了藏在下麵的本質。


    隻見葉清齋的身後,懸著無數錯綜複雜的銀線,它們像是操縱木偶的線,滲入葉清齋的每一個關節。葉清齋本人卻渾然不知。


    “你什麽都看不到嗎?”時以嬈問。


    “我應該看到什麽?”葉清齋反問。


    時以嬈歎氣。


    她沒有再說什麽。


    因為她轉過雪頸時,也在自己身後看到了無數條這樣的線。


    她們都是傀儡。


    隻是今日,那位‘提偶人’似乎懈怠了,沒有管束時以嬈的叛逆行徑。


    時以嬈閉上眼,最終隻自嘲一笑,道:“陛下……果真如此嗎?”


    ……


    另一邊。


    小禾仰起頭,煙火照亮了她霧氣迷離的眼。


    “你……早就知道了嗎?”小禾問林守溪。


    林守溪頷首。


    “你還知道什麽?”小禾問。


    “秘密。”林守溪微笑。


    小禾抿了抿唇,沒有追問。


    “本想以為這次重逢,能與小禾多呆兩日的,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與小禾說,還有好多好多事想與小禾做,隻可惜……”林守溪搖了搖頭,道:“我沒想到,她這般性急,已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她?她又是誰?”小禾問。


    林守溪從儲物戒裏取出了半具女屍。


    “這是……”楚妙大驚失色。


    “是皇帝。”


    林守溪平靜地說:“沒想到它才是最純淨的容器……哎,我早該想到的,不過,現在也不晚。”


    “純淨?容器?你在說什麽?”楚妙問。


    這具屍體焦黑一片,哪裏談得上純淨了?


    白祝也怕兮兮地打量著這具屍體,她總覺得,這具屍體的氣質有點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林守溪向著神牆邊看了一眼。


    他已沒時間解釋更多。


    他立起身,一手攬住了楚映嬋,一手抱住了小禾,他將兩位小仙子摟在懷裏,說:“等夫君回來,最後等一次夫君,我發誓,這次之後,我們永不分開。”


    林守溪消失不見。


    小禾與楚映嬋選擇了聽夫君的話,沒有去追,她們木木地立在原地,淚眼婆娑。


    短暫的相遇之後,是長久的別離。


    神牆大霧彌漫,天空火光落盡。


    這時。


    白祝忽然問了一句:“咦?慕姐姐呢?慕姐姐去哪了?”


    ……


    “小語,你在這裏做什麽,女人吵架有這麽好看嗎?不是說我捏碎這顆法丸,你就立刻來我身邊的麽?”林守溪來到了宮語身邊。


    宮語平靜地看向他。


    “為什麽要瞞我?”宮語問。


    “許多事,我都是今天在神守山上想通的,回家後本想與你說,誰知徒兒在家裏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林守溪笑著回答。


    宮語盯著那具女屍。


    有什麽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似有魂魄從天而降,灌入這具屍軀之中。


    女屍的唇角勾起了一絲微笑。


    這一次,他們都清晰地看到了這抹微笑。


    神秘而美麗的笑。


    但很快,這抹笑微微凝固。


    宮語的身後,異界之門洞開,流光溢彩。


    “等等!”


    同時,街頭。


    “我也去!”


    黑裙少女陡然出現,她全力縱躍到了宮語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異界之門合攏。


    ……


    皇帝醒了。


    再次醒了。


    她睜開光彩煥發的琉璃眼眸,望向天空。


    天空中陰雲密布,隨時要降下大雨。


    這裏不是神牆。


    而是死城。


    女屍身上的焦黑之色慢慢剝落,逐漸變得晶瑩剔透,消失的下體也緩慢地生長出來,嬌嫩得吹彈可破。


    皇帝緩緩立起,動作很僵硬,像是蹣跚學步的嬰兒。


    巨大的觀音像矗立在她的身後。


    “你都知道了?”皇帝看向林守溪。


    “嗯。”


    林守溪點了點頭。


    “說說看。”女帝冷淡道。


    “你不是皇帝,也不是什麽原初之人,這是你給自己寫下的曆史,用來愚弄世人的曆史。”林守溪平靜地說:“你降臨長安,的確是為了提煉自己,但那與識潮之神的汙染無關,識潮之神從未汙染你,你本就是邪神……不,更準確地說,你是邪龍。”


    女帝一言不發,沒有反駁。


    “龍要殺你,邪神也要殺你,邪龍的身份並不算多麽神秘,或者說,哪怕是邪龍,也隻是你的障眼法而已。”林守溪說:“你的身份早已寫在了你親手編纂的顯聖之卷裏了。”


    “繼續。”女帝道。


    “你轉生於長安,可你的殘軀卻在冰洋上與識潮之神抗衡了許多日,這是不可思議的,你是太古級的神,怎麽可能以這般殘破之軀抵擋識潮之神這麽久呢?”林守溪說。


    “你的意思是,那殘軀才是我的本體?”女帝反問。


    “不,那殘軀不是,那身衣袍才是!”林守溪深吸了口氣,他盯著女帝,道:“黑皇帝與皇帝都是騙局,兩個答案都是假的,世人本應該稱呼你為……古袍之主。”


    “或者……或者,對我而言,我是不是該叫你另一個稱呼呢?”


    林守溪的話語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帶著刻骨銘心的恨:“黃——衣——君——王!”


    哐當。


    明黃色的閃電撕裂天空。


    暴雨傾盆。


    整座死城被雨水淹沒。


    女帝以琉璃瞳仰望天空,沒有駁斥半句。


    是的。


    她是皇帝,也是黑皇帝。


    她是古袍之主,也是黃衣君王。


    她是第四邪神。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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