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子卻置身度外般冷靜,她的胳膊傳來的知覺快要撕裂她的心髒,她覺得自己像是非洲大陸,被野蠻人割去皮囊的骨頭架子,在熱烘烘的陽光下炙烤,渾身都疼,疼到麻木。


    直人就像是陽光,他沒有攻擊性,卻不留給人喘息的空間。


    看著這對陌生的雙眸,她第一次認識到,不光自己沒有展現真實的自己,他也一直在掩藏著什麽。


    那把刀以狠戾的角度刺向太陽穴的間隙,櫻子知道自己的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彌留之際卻突然想起了“金迪”。


    六歲,還是七歲?他不會說太多話,說的最溜的卻是“姐姐”。


    自己在幹家務的時候,他總是在身邊玩鬧,發出可愛又俏皮的笑聲。


    太過心疼,討人喜歡,以致於讓大人忘了自己也是好看的小孩。


    在湖水邊洗衣服時,櫻子想起自己作為金捷時,起身抹了一下額頭的細汗,看著四周空無一人,連水聲都無比靜緩,聞著金迪腳底的血水腥味,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喜愛弟弟,和所有人一樣想要把他捧在手心,愛護他,嗬護他,不希望他難受,疼痛。


    可這種和家人的感同身受,反而加深了對自己的厭惡,這種同向,卻對自己異向的理想缺失,讓當時的自己又恨,又愛。


    為什麽隻有男孩可以受到喜愛!


    至少,至少!一開始不要對我那麽好!


    讓我.....讓我認為我天生就不該被喜愛.....


    那把鋒利的日式短刀沒有間隙的刺進太陽穴,正要吞咽進大腦,切割了所有意識,作為金捷時她瞪著眼睛,卻依然沒有絲毫悔意,她最後還是沒有看著直人,她知道他必然是一副很愛自己,但是又很恨自己的模樣。


    意識斷點之前,她沒由來的想到了假金迪,那個臭烘烘,髒兮兮的,很愛自己的男人。


    “你愛我嗎?”


    “不愛,但......”金捷想說但,卻說不出來,也想不起來了......


    刀擋在所有意識朦朧處,窗外楓葉飄落,落在地麵,反撫大地,而人死後卻成不了任何的養分,隻會獨留記憶,直到最後一個記得她的人死去......


    金捷的死相是,她的太陽穴插著一把日式短刀,雙眼燈的血紅,其實內部已經毫無光澤,有血液在裏麵迸發,並且下一刻就從眼珠裏爆出來,她的身材依然曼妙,很快變得僵硬而沒有血色,變得,發青,像石雕一樣,她的雙手如捧著珍寶,那是她剛剛捂著丈夫腦袋的痕跡,她未著一件衣裳,看起來卻像是穿著重重的鎧甲,渾身都散發著距離感。


    她渴望被愛,最大的遺憾卻是,無法愛人......


    當罪惡感填充大腦,從此就會忘了如何作為常人。


    或許一開始,真的如她所想,他的父親母親奶奶,不要讓她知道作為女孩可以不用得到愛,那就好了......


    直人,他看著妻子的身體慢慢變得僵硬,變出不同於人類的顏色,他在此時此刻依然飽滿著疑惑,好奇自己做了這麽多,依然無法得到她真摯的喜愛,他早就知道櫻子和銀眼背地裏的關係,手頭上還有他們每一次做的視頻,他看著視頻從來不會恨的牙癢癢,或許作為一個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的男人來說,看著她表情很開心,自己也會得到卑微的喜悅......


    但是,直人無法認同自己會死在她的手上,所有不留情麵,不假思索的殺了她。


    他的心裏沒有絲毫愧疚,遺憾,這一生,喜歡過一個人,並且為了讓她喜歡自己而付出努力,已經彌足珍貴。


    他想起驅鬼的林先生臨走之前的憤恨,還有看著妻子的眼神,心想他或許知道妻子變成如今這樣的原因。


    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在拜訪一下林先生,和他談談死去妻子的故事,往後正要經曆的歲月,都需要自己獨身一人來舔抵那些傷痛的記憶,到死都會抱著一種好奇心,對這個依然神秘的女人,放肆又秘密的愛著。


    “喂。”他拿出了手機,坐在了死不瞑目的櫻子身邊,然後抱著她正在邊冰涼身體:“周克簡。”


    “是,會長。”周克簡耿直的聲音傳出。


    “銀眼,小華,江口,今晚,他們可以死了。”他的眼淚決堤,不複堅強,溫柔的光澤從雙眸溢出,他掛掉了電話,抱著妻子愈發僵硬的身體,痛徹心扉的哭泣了起來,一邊還砸著自己心口。


    單純流淚,咽喉處怎麽都不發出聲音,他固執的要做一個這類偏執的人,對於他來說,隻是多殺了一個人罷了,要果敢,要冷血,要為了生存不擇手段,哪怕是妻子想要自己的命,都會觸犯到底線。


    他開始咬自己的舌頭,血液從填充了牙齒每一個縫隙,溢滿了口腔,然後噗的的流出來,然而整張床都以滿是櫻子流的血,她依然沒有閉著眼,並且頭大耷拉著斜向了直人的方向,如沒有血色,布畫上的女郎怨恨的看著一個方向的樣子。


    直人看著這幅雙眸,突然停止了流淚,也可能是疼痛刺激大腦,不再允許自己如孩子般哭琳琳。


    他坐了起來,眯著眼睛,打了一個瞌睡,恢複到剛洗完澡困倦的自己。


    身後那耷拉著腦袋盯著空白處的櫻子屍體,突然,眼珠子往直人坐起的方向,移了稍許,上眼白多出的間距,都是她對死亡疼痛的憎恨,同時又是感激。


    隻因事物都有兩麵性,如果你平常過劇烈的疼痛,就會好奇強烈的愛.....


    半個東京外,一小黃毛正抽著煙,給幾個日本人遞過一個裝著白粉的小袋子。


    “怎麽便宜了?”那雙眼空洞,流著口水的吸毒人說道。


    “所以以後找我們買知道嗎?”黃毛彈了一下煙灰,心想老大信誓旦旦說以後飛黃騰達少不了自己,他就滿是活力。


    吸毒人接過白粉,看著黃毛身後,腳一哆嗦,雙眼慌亂,攀爬著跑走了。


    黃毛感覺身後有陰森森的氣息,他緩緩側頭,看到一雙墨鏡下依然有神的兩顆眼珠子。


    那人抓著黃毛的頭發,一腳踩在了他的後背,將他碾在地上,瞬間製服了他。


    “你幹什麽!我老大是銀眼!”他咋咋呼呼的喊道,上半身動彈不得,隻有胳膊在那無端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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