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拿著電話走出會客室,站在走廊裏給花無意打電話。


    手機裏音樂還在響著,就看到樓下花園的小路上走過來一個人。


    花無意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一般,抬頭並對她招了一下手。


    九歌閉上張大的嘴巴,按掉通話鍵下樓。


    “你怎麽突然來了?”一下來九歌就問。


    花無意的目光停留在九歌包著紗布的脖頸上,上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聲音低沉地道:“疼嗎?”


    “呃,還好。”寬厚溫暖卻略微粗糙的手掌貼在臉上,莫名地讓九歌感到安心。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在她看到花無意的那一刻,她肩頭繃緊的肌肉放鬆了。


    “豐億來找過你?”


    “你怎麽知道?”九歌驚訝,“他不會也去找你了吧?”


    “他找你什麽事情?”花無意牽起九歌的手往宿舍那邊走。


    “等等,我跟鄭野說一聲,他還在會客室裏等我。”


    “不用管他們。”九歌受傷,文鴿子怎麽敢不把這件事告訴他?隻是他臨時被一點事情絆住,讓鄭野他們先趕了過來。


    “你……生氣了?”九歌看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猶豫地問。


    “生氣?不,我一點都不生氣。”


    好吧,這人肯定生氣了,而且快要氣炸了。


    “告訴我,豐億為什麽來找你,我需要知道全部。”花無意直接道。他雖然已經看過監控內容,但那個廊道角落離最近的監視器還是有一定距離,能看到人也聽不清說什麽。


    九歌想了下,覺得沒什麽可隱瞞的,便一五一十把昨晚她和豐億的見麵經過說了出來。


    花無意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睛道:“我不認識他父親,我和你結婚也不是為了蘇家傳承。”


    “嗯,我知道。”九歌笑了笑,也不管天氣有多悶熱,主動挽住他的手,“我雖然不了解重宇到底是什麽樣的公司,但隻我看到的冰山一角,我也可以猜測出這家公司所蘊含的能量。蘇家傳承雖然有它稱道之處,但我不覺得你是一個願意用自己一生幸福去換取某些利益的人。”


    男人沉聲問:“你信我?”


    九歌吸了口氣,重重點頭。


    花無意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最會帶著一點忍耐道:“等你傷好。”


    嗯?等我傷好幹嗎?不……會是她想象中的那種意思吧?啊哈哈,花先生,你的目光好可怕。


    九歌的臥室到了,兩人推門進去。


    一進屋,兩人就打開空調,花無意熟門熟路地從小冰箱裏拿了兩瓶飲料,這間屋裏本來沒有冰箱,想要喝冷飲隻能到外麵的自動販賣機或小賣部裏買,他覺得不方便,第二次來的時候就搬了一個移動冰箱過來。


    九歌去洗了把臉,順便把之前回來換下的帶血上衣泡進了浴盆裏。在看到花無意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今天她是絕對別想再靠近繡房一步。


    “謝謝。”九歌接過冰涼宜人的礦泉水,在床尾坐下,看花無意給鄭野打電話。


    花無意放下手機,“等會兒他們都會過來,在這之前,我想問你一點事情。”


    “你問。”


    “在來之前我跟醫生聊了一會兒。”花無意在九歌對麵坐下,話題忽轉。


    “是不是我媽出了什麽事情?”九歌擔心,她前晚才給她媽和爺爺奶奶打過電話,那時也沒聽醫生說她媽媽有什麽事情。


    花無意搖頭,“我對蘇家傳承中那個隱含的最大秘密做了一番推測,想聽聽我推測的結果嗎?”


    聽說不是蘇艾出事,九歌安心了,她也好奇花無意推測出什麽結論來,於是誠實回答:“我很想聽一聽。”


    “你如果聽了,我很可能會從你的表情中猜出真相,這你也願意?”


    九歌笑了,“如果你能看出來,那也是你的本事。何況那個秘密的真相就算你看出來也無法掌握……啊,你在套我話!”


    花無意竟然點了點頭,“我不否認我很好奇,而且越調查越好奇,我甚至可以理解豐億祖父豐斐文為什麽會入魔一般死咬著蘇家不放,因為他從好奇進化為貪婪,後又從貪婪演變成了執念。”


    “那你呢?現在隻是好奇,將來你能保證你不會像豐斐文一樣變成一定要知道究竟的執念?”九歌說完,才發現自己竟然很輕鬆地就這樣把心底最大的困擾給問了出來。


    “我不會逼你。”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是說他不能保證,但就算形成執念也不會傷害她嗎?九歌第一次為這個人的誠實感到鬱悶,無疑,她是很想聽一個確切的保證的,但花兒卻沒有滿足她這個願望。


    “你想知道我是怎麽來的嗎?”花無意突然問。


    九歌愣了一會兒,點頭。


    “那如果我不說,你會逼我嗎?”


    “不會。”九歌理解他的意思了。


    “我也一樣。”


    室內沉默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麵對麵,就像兩個傻子一樣互相看著,直到九歌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現在還想聽我的分析和猜測嗎?”花無意握住她的手。


    九歌抬頭,“請說。”


    花無意整理了下思緒,自語一般道:“我曾經猜測蘇家傳承中是否包含了一個寶藏的下落,但是我分析了豐斐文的性格和人生經曆,發現這人並不貪財,他雖然喜歡古董,但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研究*,當然也不排除他想要研究寶藏中的古董,但前提是蘇家傳承真的含有這麽一個寶藏的下落。”


    九歌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沒有變化。


    花無意捏了捏她的耳垂,“可我調查了蘇家的曆史,根據蘇家旁支保留的族譜,可以知道蘇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兩千年前,一個家族能流傳這麽長時間確實不易。”


    九歌撇嘴,“我媽說旁支手上那本族譜是假的,一大半都是杜撰。”


    “你手上有真族譜?”


    “沒有。”九歌歎口氣,“真族譜一直都由祭祀保管,在上一代祭祀自刎後,放在祠堂中的族譜就不見了,太姥爺一直懷疑是祭祀的兒子拿走了。”


    “蘇家傳承千年以上總是事實吧?”


    “是。”


    “那麽蘇家有沒有走到絕境,窮得快要過不下去的時候?”


    “這我不知道,蘇家人,尤其是主支,無論男女都會一些刺繡絕藝,到哪兒都能保證餓不死。不過也不排除在戰爭時期被迫背井離鄉,刺繡手藝也不值錢的時候。”


    “我們假設蘇家曾經遇到過幾次危機,這可以根據其他家族的發展史推測出來,曆史證明不論當時多輝煌的家族,也不論這樣的家族是否足夠小心,想要不斷代地傳承千年以上絕非易事,更何況還要保住家族的財富,所以我們可以假設蘇家也遇到過窮得過不下去的時候。”


    九歌歎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如果蘇家手上有寶藏下落,那麽早就應該被尋出來花掉了是吧?”


    “嗯,我也推測過蘇家會不會在用掉那批寶藏後繼續往裏麵存東西,以保證後代子孫有個依靠,可是當年你太姥爺太姥姥帶著你母親過得那麽艱難,還要靠你奶奶周濟,如果他們知道有這麽一個寶藏不可能不從裏麵拿點東西出來。你太姥爺活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那時候古董買賣已經有點複蘇,就算那時候拿出來不值錢,那麽你母親為什麽後來也沒有動用那批寶藏?而你在你母親生病後為什麽仍然能不打寶藏的主意?”


    九歌接口:“因為根本沒有什麽寶藏。”


    “對,我也是這麽想,蘇家傳承中那個最大的秘密絕對不是什麽寶藏的下落。那麽到底是什麽東西會讓一個完全不懂刺繡的有權有勢者那麽瘋狂著魔呢?我想了很久,做了很多推測,還和醫生問了些蘇艾的事,然後我從醫生那裏得知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事關自己的母親,九歌連忙問:“是不是關於我媽媽/的,她怎麽了?衣生發現了什麽?”


    “醫生仔細研究了一番蘇姨的大腦,平時也會對她做一些恢複性的問題測試,然後他發現蘇姨的大腦病變不是漸變式,而是很可能在某個時期受到了一次大的傷害,他懷疑你母親大腦中海馬體附近的那些顆粒就是當初大腦受傷留下的痕跡。那麽問題來了,什麽樣的傷害會讓人類的海馬體受到損傷?”


    九歌臉色微變,腦中閃過某個想法。


    花無意繼續問:“而且蘇姨的病情也跟一般的老年癡呆症患者略有不同,她的身體功能完全健康,隻有記憶出了問題。醫生對她做了些測試,發現她可以刺繡,也可以判斷一幅繡品的好壞,可是讓她詳細講解,她就不行了,隻能偶爾冒出兩句。再看蘇家曆史,近百年內都沒有出現過和蘇姨相同的病症,那麽就可以暫時排除遺傳的可能,可同時我又從蘇家旁支那裏聽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傳說。”


    “什麽傳說?”


    “傳說蘇家祖上也曾經出現過幾次傳承者變成白癡的事情。”


    九歌騰地站了起來,她從來沒有聽過類似的事情。


    花無意拉她,硬是讓她坐下,“我下麵說的話才是重點。”


    九歌眉頭緊皺地坐回原處。


    花無意摸她的眉心,“傳說中還有一點,那就是每次蘇家出現傳承者變成白癡的時候,都是因為沒有祭祀,或者祭祀出了問題,最奇妙的是所有這些變成白癡的蘇家人都有了下一代傳承者。”


    九歌臉色變得刷白,為了讓她繼承完整的蘇家傳承,她媽媽是否付出了某種沉重到讓她無法接受的代價?


    “你媽媽出生時,老祭祀還在,對嗎?”


    九歌恍惚地點頭。


    “你太姥爺有沒有出現記憶力倒退的情況?”


    九歌想不起來,那時候她太小了,太姥爺去世的時候她才四歲。


    “結合你和豐億的對話,我有了一個快要成型的想法。”花無意突然問:“蘇家祭祀具有一種特殊的能力?”


    九歌一驚,不再有任何表示。


    花無意也不介意她的沒反應,隻接著說道:“而豐斐文也非常注重蘇家的祭祀,甚至不惜和沒有了祭祀之力的祭祀後代結兒女親家,顯然祭祀在蘇家傳承中起到某個很重要的作用。祭祀之力,蘇家傳承,蘇姨的病情,你的一心兩用雙手繡技能,結合這一切,我推測蘇家傳承的最大秘密就是……”


    花無意突然對著床頭說了一句:“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九歌猛地轉頭看向床頭。


    花無意抬起手指讓九歌不要說話,走到床頭櫃那裏,從隨身的工具包裏拿出了一個小型儀器。


    儀器發出嘀嘀的聲音,隨著花無意的手移動,聲音越來越大。


    最後花無意從床頭櫃靠近地板的裏側摸出了一個竊聽器。


    花無意掏出工具拆開竊聽器,整擺了一番,然後又把那竊聽器貼了回去。


    “以後出門記得把電擊槍帶在身上,下次再遇到小偷你就可以掏槍放倒他。”花無意從枕頭下摸出電擊槍交給九歌。


    九歌默默接過,她再一次混亂了,因為花無意的推測,也因為花無意的奇怪舉動。


    “我想豐斐文也知道那個秘密是什麽,但他應該更想知道究竟。可是我們永遠都不會告訴他,憋死他。”


    九歌想笑,臉上表情卻沒有帶過來。


    “那個竊聽器不管是誰裝的,以後對方隻會聽到刺耳的電流聲,但偏又有一點隱約的聲音,不過他不會知道那種聲音屬於一種催眠暗示,聽久了可是會出問題,越想聽清楚,越是找儀器過濾雜聲,出問題的可能性就越大。”


    花無意撫摸她的臉,一直摸到她受傷的脖頸,低頭蹭了蹭她的額頭,“你是我老婆,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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