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上的黎明,總是來的更早一些。


    當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的時候,整個海麵上都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哦,上帝啊……”雷耶斯剛從睡夢中醒來,伸頭朝著船艙外望了一眼,頓時便目瞪口呆。


    “卡瓦略,卡瓦略。”雷耶斯蹬蹬的朝外跑去,一邊跑著一邊大聲的叫著大副的名字。


    “船長先生,是什麽讓你這樣驚慌?”卡瓦略有些懶洋洋的打開艙門。


    剛才聽著船長如此大聲的叫著自己,卡瓦略還嚇了一跳,以為是中國人攻上來了。豎起耳朵聽了聽周圍,除了船長大人發出的叫聲外,並無什麽異常,這才放下心來。


    “該死的。”卡瓦略剛開開門,雷耶斯便用力擠了進去,衝到了窗前,“哦,我這是在說什麽,我怎麽能用該死這個詞。”


    “船長先生……”卡瓦略被雷耶斯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上帝啊……真的是上帝啊。”雷耶斯發瘋似的敲著船板,“我是不是瘋了,這怎麽可能。”


    “船長先生……”卡瓦略向著雷耶斯衝了過去,想要把他拉回來。可當他的目光也落到窗外的時候,頓時也不由得愣住了。


    “哦,上帝啊……”卡瓦略的眼神變得比雷耶斯更為呆滯。


    遠處的港口裏邊,十幾條貨船和四條兵船已經揚起了風帆,像是就要揚帆出海的樣子。


    但是,讓雷耶斯和卡瓦略目瞪口呆的,並不是這個。


    隻見近二十條船隻的風帆上頭,除了掛上了象征大明朝的“明字金烏旗”外。居然還飄揚著一麵碩大地“紅十字旗”。


    雖然“紅十字旗”在位置上要比“明字金烏旗”低上一些,可是確確實實是掛上了。


    “哦,上帝啊。”卡瓦略揉了揉眼睛,又朝外麵看去,“我一定是看錯了,要不我就是在做夢。”


    睜看眼睛,“紅十字旗”還在。又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看來不是在做夢。


    甲板上麵,數百葡萄牙水手也紛紛湧向船舷邊,和他們的船長一樣。目瞪口呆的望著港口裏麵的近二十麵“紅十字旗”。


    “蕭大人。”納悶的不但是葡萄牙人,港口裏麵的人也很納悶。田義折過了脖子,好奇的向蕭墨軒問道,“這新掛上的大旗,究竟是何意思?”


    “哦,驅鬼的符咒。”蕭墨軒微微一笑,“紅毛鬼就怕那個。”


    “可……”比起久居宮中的田義,王浚地見識要多的多,“可是卑職也曾經在杭州城裏見過佛朗機人的和尚,他們的脖子上掛的東西。倒是和蕭大人畫的這個甚是相像。”


    “據說廣東那邊的‘拐孩鬼’,也是掛著這樣的東西。”王浚雖是不敢質疑蕭墨軒。可是畢竟事關重大。若是那十幾船貨物在海上被那些紅毛鬼奪去,豈不是不妙。


    “你沒見我讓繡上的是紅色的。”蕭墨軒欺負王浚等一幹人見識不多,“那些紅毛和尚脖子上掛地是紅色的不?”


    “那倒不是……”王浚被蕭墨軒地一番話忽悠住了,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那不就得了。”蕭墨軒微微揚了揚手,“準備停當了,就讓他們出海吧。稍後再派一條小船,依舊打一麵‘紅十字’旗,去請那些紅毛鬼上岸說話。”


    “若說還有其他意思的話,約莫就是救死扶傷吧。”蕭墨軒嘿嘿笑了一聲。


    對於天主教和‘紅十字旗’。蕭墨軒倒並不反感。他所反感的隻是把這些當做手上的工具的人。


    讓歐洲人在東方的土地上傳教也未必不可,當然,條件是絕不能把宗教完全掌握在歐洲人的手裏。


    “哎……”王浚的心裏,也吃不準佛朗機人究竟會不會讓開海路。可既然蕭大人這麽說了。一時間也不好拂了意。


    港口邊的哨樓上,揚起幾麵小旗,當空揮舞了幾下。


    “正帆。祭龍王。”軍令如山倒,四條兵船自不待說。另外那十幾條貨船上,每條船上也都有蕭墨軒安插上的振武營壯士,見了旗號,立刻張羅了起來。


    “船長先生……”卡瓦略隻覺得舌頭有些發直。迪奧戈總督給


    命令是封鎖住寧波港口,絕不放一條船進出,把明朝桌前來。


    可看著眼前的一麵麵紅十字旗,卡瓦略卻覺得有些氣短。他從來沒見過明朝的船隻上掛過這些,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隻能把目光轉向了雷耶斯。


    此時的歐洲,還未能完全從中世紀地宗教陰影中走了出來。能懸掛紅十字旗的船隻,即使沒有得到教皇陛下的許可,起碼也是有了紅衣大主教地應諾。


    難道東方的土地上已經有了大主教這樣高貴的人物,雷耶斯和卡瓦略在遠東已經足足呆了有十年之久,也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船長先生……我們要攔住他們嗎?”卡瓦略遲疑的衝著雷耶斯問道。


    —


    “哦,上帝啊。”雷耶斯也大著舌頭回道,“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難道你想讓耶酥的光輝沉沒到海底去嗎?你瘋了嗎?”


    “全部向北行駛一海裏,讓開海道。”雷耶斯衝出船艙,對著甲板上大聲吼道。


    “即便是迪奧戈在這裏,他也隻能這麽做。”雷耶斯對著卡瓦略口中念念有辭,“我們怎麽能對著耶酥的旗幟開炮,我們會下地獄的。”


    “我們得清楚怎麽回事。”卡瓦略的聲音也低了很多,“這不過是一支船隊,我們能封鎖住海港,他們絕對不會隻有一支船隊。”


    “你說的對。”聽卡瓦略這麽說,雷耶斯的心裏也寬了許多。


    如果中國人隻是無意中使用了‘紅十字’旗,下一回可就沒這麽好的事情了。


    鐵錨升了起來,船身一陣搖晃,雷耶斯連忙扶了一下身邊的木門。


    “船長先生,明朝人派船隻過來了。”望台上的水手突然朝著甲板上叫了一聲,“不過隻是一條小船。”


    “噢……”雷耶斯定了定神,走到船舷邊,朝著岸邊的方向看了過去。


    隻見不遠處的岸邊,一條小船晃悠悠的搖了過來,船頭上,居然也揚著一麵碩大的‘紅十字’旗。


    甲板上的水手,似乎是有意識似的,悄悄的把炮口挪開了點,不再對著小船。


    小船上隻有兩個人劃槳,所以在水上走得甚慢。倒是把站在船舷邊等著的雷耶斯等著心裏直冒火。畢竟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也太過古怪了。


    作為一個虔誠的信徒,雷耶斯自己是這麽認為的。雷耶斯並不反對上帝的光輝照耀東方……隻是……雷耶斯自個也有些說不上來,到底有什麽不對。


    小船悠哉悠哉的行到了火炮船的一側,停了下來,船上的人指手劃腳的,似乎想說些什麽。


    “船長先生,他們似乎是想請我們登岸。”卡瓦略瞪著眼睛看了半天,似乎是有些明白了意思。


    “登岸?”雷耶斯指了指自己這邊,又對著小船上的人指了指港口。


    小船上的人見了雷耶斯的手勢,拚命的點著頭。


    “船長先生,這些東方人很是狡猾,這會不會是他們的圈套?”卡瓦略有些擔心。


    “圈套?”雷耶斯揉了揉額頭,腦袋裏一團糨糊。


    “他們明朝人有一句話。”雷耶斯突然抬起了頭,“不到老虎洞裏就抓不到小老虎。”


    “船長先生,我陪你去。”卡瓦略見雷耶斯像是下定了決心,也鼓起勇氣說道。


    “放下救生船。”雷耶斯重重的拍了下船舷。一邊的水手立刻拉動絞盤,將掛在船尾上的救生船緩緩放下。


    誰知道岸上來的人見雷耶斯讓放小小船,頓時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他們該不會和印度人一樣,搖頭當作點頭吧。”雷耶斯微微皺了下眉頭。


    小船上的信使指了指雷耶斯呆的大船,又指向了岸邊。


    “他的意思好象是想叫我們直接開進去。”雷耶斯一邊說著話,一邊拍著船舷指著岸邊。


    這一下,小船上的信使才點了頭,又豎起一根食指。


    這下雷耶斯才算是完全弄明白了,明朝人的意思是允許他們把大船開進港口,但是隻允許一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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