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兄台,你剛才說我們國子學的監生不比平常,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其他監裏的其他學館懲罰起來比這還厲害上許多?”喝了幾口酒,蕭墨軒身上漸漸的有了幾分暖意。


    “那當然,國子學的監生不是王公家的就是朝廷大員家的,誰也得忌憚上幾分。其他學館,除了太學還有些是五品官員家和各地縣公家的,其餘都是各地考上來,他們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那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令尊是誰?”蕭墨軒這時才回過味來,敢情一不小心,自己成了傳說中的“太子黨”。


    “這裏又沒其他人,別文縐縐的了,老子還真不喜歡這一套,要不是我老爹逼著我,我才不來受這份罪。我叫鄢盛衍,字元川,我那老爹便是新任刑部右侍郎。”鄢盛衍回過頭來向蕭墨軒咧嘴一笑。


    “嗬嗬,好,不搞那一套。”蕭墨軒聽鄢盛衍回話雖有幾分粗魯,卻也有幾分豪爽,便生了幾分結識的心,“我叫蕭墨軒,字子謙,我家老爹便是吏部右侍郎。”


    “哈哈,原來也是侍郎家的公子,幸會,幸會。”鄢盛衍聽了哈哈一笑,裝摸做樣的對著蕭墨軒一拱手。


    於是這兩個侍郎公子,就這麽跪在孔廟前,天南海北胡吹起來,一個生性輕視禮節,一個根本就有個現代人的靈魂,倒也合得來,一個時辰下來倒成了莫逆一般,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直到聽見了監內的大鍾響動才知道已經到了午時。


    “跪好,一會要有老師過來了。”鄢盛衍連忙指點蕭墨軒。


    “好!”蕭墨軒聽了這話,立刻挺直了腰板。兩個人一起把剛才的一副嬉皮笑臉換成了鐵板一般的嚴肅。


    “鄢盛衍,蕭墨軒,起身吧。”果然沒過一會,就見一個博士像一陣風一樣走了過來,說了句話就轉身離開。


    “唉!”蕭墨軒長出一口氣,想要爬起身來,卻兩腿一發軟,啪的一下又跪倒在地上。


    “哈哈,這裏的規矩,以後你就知道了。”鄢盛衍卻笑嘻嘻的從膝蓋底下取出兩個軟墊塞進懷裏。


    等回了學館,蕭墨軒打開《孟子》,翻到《告子章句下》那一章,看到最後一段,卻見上麵寫著“天將降大任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頓時感悟,甚至還有幾分得意起來。這入監第一天就罰跪的不快頓時一掃而光,又把這話拿給鄢盛衍看,鄢盛衍也是不免得意一番。


    下午散了學,蕭墨軒正收拾著準備回去,左肩卻被人猛拍一下,抬起頭來,正是鄢盛衍。


    “蕭兄,今天初次見麵,不如讓兄弟我做個東,去柳泉居小酌一番如何?”那鄢盛衍上了課就昏昏欲睡,等散了學,立刻精神十足。


    “今天已經賴得鄢兄指點,怎麽還能勞鄢兄破費。”蕭墨軒這許多天一直都悶在府裏,此時見鄢盛衍叫他上酒樓,其實心裏是十分的願意,但是畢竟才相識不到一天,卻又擺出一幅推脫的樣子來。


    “哎,你我一見如故,何必在意這些。”鄢盛衍大大咧咧的把蕭墨軒手中的書一抽,扔在了桌上。


    “那……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蕭墨軒聽他這麽說,心裏也是十分歡喜。


    於是去門房找到來接自己的書童,也就是蕭三,讓他先回家通報一聲,自個跟著鄢盛衍向柳泉居晃了過去。


    柳泉居是京城的老字號,尤其店裏的黃酒更是一絕,菜肴自不必說,能在京城裏立足,沒兩把刷子肯定是留不住客人的,平日裏若是去得晚了,連位子都沒得坐,若是想要在雅間裏,更是要提前預定。當然,這提前預定是對普通人來說的,當下刑部侍郎的公子來了,這條規矩自然也就不適用了。


    “鄢兄,這裏人似乎太多了點,怕是找不著地方,我們還是換一家吧。”蕭墨軒還沒邁進大門,就見裏麵熙熙攘攘的,還有許多人一時找不到位子,在那一直打轉。


    “不忙!”鄢盛衍隻是一笑,也不說話,隻是這麽往門口一站。


    “鄢爺好!”鄢盛衍剛在門口站下,就見櫃後的掌櫃急忙奔了出來。


    “嗯!”鄢盛衍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禮,“這位是吏部蕭侍郎家的公子,我的同窗,今天第一天入監,也是我的貴客,你看著給安排下吧。”


    “是,是,是,鄢爺,蕭爺請。”掌櫃見也是個大員家的公子,更加殷勤,哈著腰,把蕭墨軒和鄢盛衍引到了樓上的一個單間。


    “鄢兄果然好大的麵子,樓下那許多人,鄢兄連話都沒說,掌櫃的就給安排好了。”蕭墨軒看了這包間一眼,隻見當中放著一張雕花的八仙桌,靠窗邊又有一張長案,卻又隻占了一半不到,打開窗戶,正對著後花園。雖然正值隆冬,花園裏一片衰敗,但若是白天,寬敞明亮卻還是占著了。


    “嗬嗬,這酒樓有家父的份子,他們自然不敢怠慢。”鄢盛衍嗬嗬一笑,“家父身處刑部,沒許多油水,隻能想這些法子,不像蕭兄的令尊位居吏部,手握官員考核升遷大權,這天下大大小小的官員誰不得孝敬些,隻怕我日後還得麻煩蕭兄呢。”


    “哪裏,哪裏,鄢兄客氣了。”蕭墨軒見鄢盛衍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一切都據實相告,毫不掩晦,更是覺得親切。


    因為隻有兩個人,所以送上來的菜每樣分量倒是不多,但是菜式卻是不少,滿滿的放了一桌子。


    “來來來,蕭兄別客氣,嚐嚐這黃燜魚翅,也是這店的特色,用整隻的呂宋黃肉翅作料,須得用文火燜上三個時辰才算入味。還有這五柳活魚,鯽魚雖然不是什麽稀罕物,但是這裏用的魚都是從江浙送來的,江浙的水好哇,魚也好。”


    “鄢兄,既然我們是自家兄弟,就不必這麽客氣了,兄弟我也不會客氣。”蕭墨軒平日在府裏吃的雖然不差,但無非是些大魚大肉,至於以前的日子,更別提了,若不是鄢盛衍提醒他,他還真差點把那盆魚翅當成了粉絲。此時見了這許多佳肴,早勾起了肚裏的饞蟲,反正又不要自己花錢,不吃白不吃,於是放開了肚量。吃喝之間,兩人更是又天南海北胡侃了一番。論起年紀,鄢盛衍要比蕭墨軒大上一歲,便稱了兄。


    都說有三類人的關係是最鐵的:一起同過窗的,一起打過戰的,一起做過牢的。這蕭墨軒和鄢盛衍已是同窗自然無疑,雖然隻有一天;又一起罰過跪,也勉強算是一起“坐過牢”。自然就少了許多生分,加上幾杯老酒下肚,不認識他們的人還以為是親兄弟倆在喝酒。


    “子……子謙,我在這國……國子監已經呆了有小半年,人……人嘛……該享樂就………享樂,到頭來……還不是一抨黃土,什麽……光宗耀祖,位列公候……去……去***,這樣的日子,能過上一萬……一萬年,便就是……神仙了。當今皇上……一意玄修,想成仙,你……你見過誰成仙嗎?”鄢盛衍漸漸有了幾分醉意,兩隻眼睛睜的滾圓,直直的盯著蕭墨軒,一隻手指,幾乎要指到蕭墨軒的鼻尖上。


    “元川兄,隔牆有耳,不可胡說。”蕭墨軒這一陣隻顧著吃菜,酒喝的比鄢盛衍要少了不少,加上以前看電視,都說明朝皇帝的密探多,又是東廠,又是錦衣衛的,未免多了幾分小心。


    “哈哈,沒……沒什麽,喝…多……了,喝多了而已。”鄢盛衍聽蕭墨軒這麽一提醒,回想下自己剛才說的話,也暗自出了身冷汗,酒略醒了些,感激的看了蕭墨軒一眼。


    “天幹木燥,小心火燭,戌時。”這時窗外傳來了一陣打更聲。


    “元川兄,現在已經是戌時了,我看就此別過吧。”蕭墨軒聽見了更聲,知道時候不早,於是起身告辭。


    “哈哈,好,好,告辭。今天和子謙你一聚,才知人生得一知己果然是快事。”鄢盛衍又是哈哈一笑,也起身一拱手,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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