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一會兒,唐非意終於問道:“你來這裏多久了?”


    “並不算久,我剛進屋查了一會兒,你們就過來了。”容螢說完又道:“這裏積塵許多,看來已經許久沒有人住過了,我聽人說這裏本是藺之薇的住處,她最近是不是一直住在霽月山莊?”


    聽容螢的問話,唐非意神色一肅,朝雲小辭看了過去。雲小辭搖了搖頭,皺眉道:“並非如此,之薇她也曾經飛鴿傳書於我,說她一直住在這山上,從未下山過。”


    “當真?”容螢臉上笑意也淡了起來。


    雲小辭道:“的確如此。”


    這話一說,幾人都沒了話語。藺之薇說自己一直住在青柳山上,但山中的房間卻又空置了許久,這究竟是藺之薇說了謊,還是另有人冒充藺之薇傳書信給雲小辭,說了這件事情?


    “我先進屋子裏去看看。”雲小辭說罷走入了屋中。容螢點頭道:“也好,你與藺之薇相熟,或許能夠發現些我沒注意到的東西。”他與唐非意巫堪等人也跟著進了屋子,屋中有一股黴味,還有另一種奇特的臭味,並不怎麽好聞,雲小辭四下看了看還沒有動作,容螢便又道了一句:“剛剛忘了說,這屋子裏久未住人,並且……櫃子裏還有一具屍體。”


    雲小辭聞言神色微變,連忙到了屋中唯一一個櫃子前,櫃子不大,雲小辭將其打開,隻見得櫃中果真縮著一具屍體,隻是這人已經死了好些時日,所以這時候屍體滿身都長了蛆蟲,因著雲小辭打開櫃子的動靜都紛紛往外蠕動著,看來十分可怖。


    “是個男的。”巫堪出聲道。


    雲小辭點點頭,盯著那屍體又看了許久,仿佛絲毫沒有覺得可怖。而旁邊的容螢臉色微白,卻是扶著唐非意的肩轉過了頭去。唐非意看他動作,知曉容螢身體不適,便也沒有多作言語。過了一會兒,他才等到了雲小辭的說法:“這人死了約莫有三個月了,致命傷乃是胸口的劍傷,劍是重劍,所以傷口很寬,當場斃命。”


    “能不能看出這傷口是出自誰手?”唐非意問道。


    雲小辭咬唇,臉色不知為何微微白了些,她道:“江湖上使重劍的人不少,但從這人的傷口看來,這個用重劍的人武功修為很高,且是左手執劍,我所認識用這種路數的人隻有一個。”


    “誰?”唐非意又道。


    雲小辭回頭看三人,猶豫道:“顧笑。”


    此言一出,就連唐非意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四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巫堪才當先問道:“我若是沒有記錯,顧笑可是霽月山莊十大高手當中死去的那個?”


    “不錯。”雲小辭點頭。


    “他死了很久了吧?”


    “兩年多。”


    巫堪瞥了一眼櫃中的屍體,道:“現在你說三個月前殺死這人的是顧笑?”


    “是顧笑的出手,但我認為殺死這人的……絕對不可能是顧笑。”雲小辭亦是顧慮重重,但最後仍舊堅持道:“顧笑已經死了,當初我們所有人親眼見他死去,又將他埋在了這青柳山,他是被無憂穀穀主梅降所殺,傷在胸口,斷沒有再活過來的可能。現在這人死在之薇的房中,又是這副死狀,或許是有人可以為之,為的便是讓之薇誤以為這是顧笑的出手。”


    雲小辭的分析並沒有錯,隻是容螢卻又道:“這房間至少已經有半年沒人住了,即使這人死在這裏,藺之薇也是看不到的。”


    雲小辭沒能說出原因,唐非意盯著那屍體看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道:“這人是不是鬼門的人?”


    “什麽?”雲小辭問了一聲,唐非意卻已經將櫃門徹底打開,讓那屍體從櫃中落了出來。他自屍體腰畔拿起一個令牌,道:“這是鬼門令吧?”


    令牌當中刻了一個繚亂的“鬼”字,通體黑色,的確與從前唐非意所見到的鬼門令是一樣的。


    巫堪瞥了一眼,點頭道:“不錯,這的確是鬼門令,不過是仿造的而已。真正的鬼門早就沒了,如今的鬼門所有東西都是仿造從前的鬼門做出來的。”


    “你對鬼門倒是了解不少。”容螢在旁插嘴道。


    巫堪並不應答,唐非意將令牌交到了雲小辭的手裏,道:“不管怎麽樣,這個人應該是鬼門的殺手無誤了,隻是不知道這件事情與現在柳醉失蹤一事是否有聯係。”


    畢竟一件事情發生在幾天之前,一件事情發生在三個月前,兩件事情或許並不想幹,隻是藺之薇的行蹤卻的確令人生疑。唐非意心中思索著,卻是覺得事情越來越麻煩了起來。


    照現在他們所知的事情看來,倒像是有人特地將他們給帶到了這裏來,讓他們發現藺之薇的屋子,然後知道這些事情。


    “的確很是蹊蹺,不過當今我們還是先找到柳醉最為要緊。”容螢點頭,稍微緊了緊自己的衣裳,重新又看了屋子裏麵四壁一眼,徑自走出了屋子:“屋裏味道有些怪,我先出去等你們好了。”


    唐非意看他出屋,也沒多說,雲小辭朝唐非意問道:“容公子看起來似乎有些不舒服?”


    唐非意隨口道:“他自小就是這樣,不能聞藥味,不能聞腐臭味,不能這不能那活得也算是辛苦了。”


    雲小辭垂下眼,應了一聲,屋中三人繼續找起了其他的線索。


    三人找了一會兒,除了找到床頭處放了一柄藺之薇從前的佩劍,可說是再無收獲,三人商量之下仍是覺得應當去山上別的地方再看看,但是等到他們走出房屋之後,卻是已經不見了。


    “容公子先離開了?”雲小辭問唐非意道。


    唐非意四下看了一眼,卻道:“不會,他如今不能動手,絕不可能自己一個人離開。”


    聽得唐非意的說法,雲小辭與巫堪都明白了過來:“那麽他是被人給……”


    “或許被擄走了。”唐非意盡量用委婉一點的詞句道,“不過不必太過擔心,他不蠢,雖不能動手,但該保命的時候應當還是知道保命的。”


    “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他……”雲小辭欲言又止道。


    唐非意笑笑:“他跟我都知道對方的斤兩,沒什麽可擔心的。”


    “那麽……你呢?若是你失蹤了,容公子也不會擔心?”雲小辭問道。


    “不錯,普通的對手都沒什麽可擔心的,打不過至少還能逃。”


    雲小辭睜大眼睛看著唐非意,似乎有些不能夠理解唐非意和容螢的想法:“但若是出了別的事情呢,容螢不能夠動手,身體也不好,若是當真遇到了什麽危險又逃脫不得,那豈不是十分危險?”


    唐非意“嗯”了一聲,道:“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麽平日裏那麽擔心我了,我與容螢相識多年,自小一起習武,在我看來,容螢和我武功相去不遠,我能夠躲得過的危險,他也一定能躲得過。而你有時候也該信我,我都出入江湖這麽多年了,也沒出過什麽要命的大事,我總不至於遇到個敵人就往你身後躲吧?”


    雲小辭被唐非意這個說法弄得有些紅了雙頰,她道:“隻是……”


    雲小辭的話沒說話,因為這時候她突然發覺了一個問題。


    “巫堪,巫堪不見了。”


    唐非意掃了一眼四下,果然已經沒了巫堪的身影,隻是先前巫堪還跟在二人的身後走出屋子,為何不過說話的這片刻功夫,就消失不見了?而且兩人皆是武林高手,要說能夠在兩人的眼皮下麵將巫堪給帶走,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非意與雲小辭二人對視一眼,唐非意先道:“你可曾看到什麽,聽到什麽?”


    “未曾。”雲小辭搖頭,巫堪就像是突然之間失去了蹤影一般,那不是被人給帶走,也不是自己離開,而是……如同消失了一般。


    隻是沒有人真的會憑空消失,這其中一定有著什麽不對之處。


    唐非意道:“這也是陣法?”


    雲小辭看著地麵上之前巫堪留下的腳印,隻是那腳印就停在了原地,沒有再往任何一個方向走去,她凝了神道:“或許是,但又有些不同,像是……某種障眼法。”


    算起之前失蹤的容螢,這兩個人幾乎就在他們的麵前失去了蹤影,而且兩個人皆是高手,本不該失蹤才對。而且兩人消失得離奇,他們也沒有辦法弄清楚兩人是朝哪個方向去了,就連追也沒辦法追得到人。


    遲疑片刻之後,雲小辭道:“我上高處看看。”


    沒待唐非意的答應下來,雲小辭便身形一動踏在了不遠處的樹幹之上,一路往上縱去,片刻之間就隱於了樹葉之間,唐非意抬眼看著,等雲小辭下來,但等了一會兒,卻仍不見動靜,甚至連那搖晃的樹幹也靜止了起來。


    唐非意蹙眉,這才發覺了其中的怪異之處。


    不再等待,唐非意亦是往上縱去,一直到了樹頂,卻都未曾再看到雲小辭的身影。他立於樹頂往四周看去,四處皆是茂密樹木,除了一片蒼鬱綠色幾乎什麽都無法再看到。他無奈歎了一聲,順著樹落了地,但落地之後,才發覺自己所處之地,已經不再是自己之前所在的那一片空地。小屋已經沒了蹤影,他身處一片密林之中,四周皆是張揚的枝幹,樹葉在風中幽幽晃動著。


    唐非意與雲小辭巫堪三人是一早進山的,走了這麽一段時間,又在屋子裏看了一會兒,到現在應該也才晌午才是,但唐非意看著四周,卻覺得天色陰暗沉鬱,並非是要下雨的感覺,倒像是黃昏已過,臨近黑夜一般。


    本是好端端的天色,竟在這一片刻的時間換了顏色,唐非意沉下臉來,舉步往林中走去。


    樹林煞是寂靜,連蟲鳴鳥叫之聲也不再能夠聽見,唐非意明白自己是走入了某種怪異的陣法之中,隻是卻不知道其他人如今都怎麽樣了。容螢和巫堪先消失,接著連雲小辭也不見了蹤影,想來應該也是如自己一般不知為何就突然走入了這種地方來。他盯著足下的落葉,想了想幹脆學起了之前容螢的辦法,在足下的樹幹上刻下了一道劃痕。在這之後,唐非意每走一段便刻了痕跡,如此走了許久,卻是沒有出林子也沒有再見到劃痕。


    唐非意停步往回看去,隻見得林中樹影憧憧,陰森慘然。


    天一直都是將夜未夜的模樣,唐非意眯著眼朝頂上看了看,看不到陽光,卻能夠感覺到有暖意透過綠葉微微探進來。他低笑一聲,忽的一把將手按在了身旁的一根樹幹上。


    樹幹微微濕潤,還有苔蘚在上麵,唐非意提起一口氣,內力猛然吐出,麵前的樹幹劇烈的晃動一聲之後竟是“啪”的一聲從中折斷!


    唐非意震斷樹幹之後並未住手,而是忽的振袖,抬眼望頭頂看去。


    頭頂的樹木中突地躍下一道人影,他直直朝著唐非意墜下,手中有寒影掠過,唐非意袖中十誡環隨之飛射而出,仿佛早有預料一般正襲向那道身影,那身影竟在空中折身平白變了進攻的軌跡,自側麵朝唐非意飛掠而來。唐非意毫不慌亂,抬手捏住那人手腕,挑眉道:“花那麽多時間裝神弄鬼,不如多花點時間練好功夫。”他手上微微用力,便要捏碎那人手腕,那人卻是猛地掙紮著脫身而出,身影隱匿進一旁的矮樹叢中,再不見蹤影。


    唐非意追到那樹叢旁,再往其中看去,其中卻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身影。


    看起來那個人對於這樹林的一切十分熟悉,應當是一直住在林中的人才對。隻是先前那人動作極快,唐非意雖扣住了他手腕,卻仍隻能夠勉強認出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皮膚微黑,根本無法猜到那男子的身份。隻是那人雖然武功不如唐非意,但也算得上是高手,隻是當時唐非意擔心那人還有殺招,所以才用了全力想要速戰速決。


    憑那人的武功,對付自己或許還有些問題,但對付不能動手的容螢卻是綽綽有餘的。隻是不知道麵對那人的攻擊,容螢是否有辦法躲得過去。


    唐非意正這樣想著,卻忽的聽見一陣蟬鳴一般的聲音,他當即凝下神來,片刻之後,先前那個人果真自身側的一根樹幹之後再度撲了出來。唐非意將十誡環捏在手中,正好籠住那人手裏的短劍,並循著劍將銀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那人臉色微微一變,當即收勢再度往後退去,唐非意不願他逃走,欺身上前,奈何那人別的不行,逃跑速度倒是一流,林中樹木茂密,唐非意被一根樹幹稍稍阻住了去路,那人便趁著這個時候再次縮回了樹叢的暗影當中。


    如方才一般,那人又失去了蹤影。


    唐非意忍不住覺得好笑,那人殺人未成,便玩起了這些把戲。隻是唐非意卻不明白,那人為何要殺他,那是鬼門中人,還是別的敵人?他的目標隻有他一個,還是另有其人?


    不管如何,唐非意總不該在這裏繼續瞎轉悠,他沉吟片刻,返身往自己先前走過來的方向而去。


    然而蹊蹺的事情是,之前唐非意一路做過來的記號,卻也不見了蹤影。


    這樹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陣,不管是朝哪個方向走,所經過的都是不一樣的路,即使是按照原來的路返回,也根本就回不去。


    唐非意自然不能再相信這是真實的樹林,沒有哪個樹林會有這般古怪,他若不是處在迷陣當中,就是產生了幻覺。他幹脆停了下來,不再去尋什麽出路,安心在一處樹幹下麵坐了下來等先前的那個黑衣人再出現,或是——等容螢。


    唐非意從前與容螢關係不錯,一起習武,也學了許多別的東西,唐非意隻對武功感興趣,而容螢卻不一樣,他對武功的興趣不大,對別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是十分在意,而陣法便是其中一種。


    他或許無法找到破陣的關鍵,但是容螢可以。


    就在唐非意這樣等著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聲音,兵刃交錯的聲音。


    唐非意站起身來,努力去辨認那聲音的所在,然而那聲音忽近忽遠,竟像是自天際傳來一般,叫人無法判斷其位置。唐非意皺了眉,幹脆自身旁摘了數片樹葉往旁邊四周擲去,樹葉分別落在四周,所傳來的聲音卻有細微差別,多半皆像是入了無底之洞一般再無聲息。唐非意仔細辨認著,終於聽到了一個聲音,樹葉釘在木頭上的聲音。


    十誡環出手,唐非意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衝去,終於在衝出了數十步之後感覺眼前景色驟然一變,之前沉暗的天再度恢複了些光亮,麵前的景致也變了起來,麵前是一片稀疏的樹林,兩道身影正在交戰,一個人遍身黑衣,手中是一柄短劍,而另一人白衣落落,正凝神不斷往後退著。而這白衣人正是容螢。


    “我看到你沿著那片樹林轉了十二圈。”見唐非意走出來,容螢抽了空往他一笑道:“還以為你要多轉幾圈才會想明白。”


    唐非意輕笑一聲,飛身替容螢擋住一劍,道:“我若不出來幫你,你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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