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來到廚房外,一雙牛眼瞪著手中的母雞,母雞翅膀被捉,一邊蹬腿也一邊回瞪他,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


    想他堂堂一個副將,官居二品,什麽時候受過這等窩囊氣?


    這隻母雞還敢撲騰,元青找個地方把它放下,用腳踩著防止它逃跑,然後拔出隨身佩戴的青鋒寶劍,劍鋒對準雞身,威風凜凜的比劃著,結果發現,他這身經百戰的將軍,對著這隻雞,竟無從下手。


    母雞瞅著那陰森森的劍鋒,似也感受到寶劍泛著的陰冷殺氣,一下就老實了起來,一雙小豆眼楚楚可憐地看著元青,喉間發出很低很沉的悲鳴。


    “你這樣看著我也沒用啊……二爺要喝雞湯的……”


    “咕咕咕……”


    “不行不行,我不能放了你。”


    “咕咕……”


    煊一直在廚房裏捂著肚子偷聽,就差笑出眼淚來。這家夥……竟然跟一隻雞交談?真該把楚寧也喊來,讓他也見識見識這麽有趣的一幕。


    外邊一人一雞還在做著友好交流,煊實在受不了他,清了清嗓子,催促道:“我說元將軍,水快滾開了,你弄好了沒有?”


    元青於是拿眼橫他,“催什麽催!慢工出細活,不懂嗎?”


    “再慢下去,太陽就該下山了喔。”到時候挨餓的可是二爺啊。


    “嘖。”元青抬頭望了一眼太陽,又看看地上的投影,心中估摸出大致時辰,忽然劍鋒一凜,再次恢複成將軍的凜然氣度。


    那雞不咕咕了,已完全嚇傻。


    元青架勢到位,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這雞毛……該怎麽刮啊?


    拿劍往左比比,不對;往右比比,這個角度似乎也不合適。問煊?打死都不要向他低頭!


    再說要不是這個混蛋私自做主放了廚娘的假,他會這麽尷尬?


    “元青將軍,你打算不殺它就拔毛啊?”煊出現在他身後,搖搖頭,也忒狠了些,一刀宰了給它痛快多好,何必這樣淩遲它呢。


    又想了想,煊忽然道:“元青將軍,該不會……你不會殺雞?”


    “囉嗦!”元青臉一紅,明顯是被煊說中了。


    再墨跡下去,真要午飯做成晚飯了,煊於是指揮道:“元青將軍,隻要用劍在它脖子上割一下,把血全放出來就行了。”


    元青抿了抿唇,劍柄往煊那邊一推,洪亮著道:“……你來?”


    煊搖搖頭,很認真很嚴肅地說道:“我不殺生的。”還有模有樣地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元青殺氣騰騰地蹲下,摳住雞脖子,任憑母雞淚眼汪汪眼神求饒,也置之不理,一劍抹了它脖子,鮮血頓時噴出,淋在地上凝成一灘。


    煊咂舌,還真是豪邁。


    母雞撲騰幾下,最終是魂歸西去。元青提起往煊眼前一支,“現在該怎麽辦?”


    勾勾手指,“拿進來。”來到灶前,“放進熱鍋裏。”


    元青傻眼:“你……就這麽煮雞?毛都不拔?”


    “我的元青將軍,若不用開水滾一下,你當那上千隻毛是那麽好拔的?”


    “……”


    在熱鍋裏足足滾了一盞茶的時間,元青問:“現在總該可以了吧?”


    煊點頭,微笑:“那麽就有勞將軍,請。”


    “你怎麽不來?!”


    “我怕燙手。”煊眨眨眼,說的沒心沒肺。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可以把元青當驢使的機會,哪能這麽輕易就放過啊。


    元青咬牙切齒地蹲一邊開始努力拔毛,真的是好不容易忍著燙才將這些長短不一的雞毛全部搞定,此時已日上三竿,當真是折騰了許久。


    本以為噩夢結束,這時煊遞上一把菜刀,“那麽有勞將軍,將雞腹切開,取出內髒。”


    這回他不問“你怎麽不來”了,這混蛋絕對會捂著嘴做一臉嫌棄狀,說:“我怕髒”的。


    恰巧這時有兩個輪班的新兵偷溜過來想尋點吃的解饞,恰巧看見元青剖腹取內髒的一幕,頓時傻在原地。


    煊和元青……絕對不是什麽絕妙的組合。


    元青感受到身後氣息,回頭一瞥,氣焰也呼啦啦上漲:“看什麽看!誰讓你們擅離職守的!”


    動氣間,手上也用力一扯,那雞肝、雞腸亂七八糟的就這麽被一把扯了出來,場麵看著異常血腥。


    於是“血腥副將”,“殘暴將軍”就這樣在新兵間流傳開來。


    煊拋去一個憐憫的眼神,然而還是沒打算放過。“那麽再有勞將軍,把雞剁成小塊。”


    “你就不能一遍說完嗎?”


    煊揉了揉耳朵,這獅子吼差點震破耳膜,但他仍保風度翩翩,慢聲細語道:“我覺得一氣說完,將軍可能記不住,這樣一步步告知,比較通透。”


    而且,還可以慢慢欣賞、細細品味他的“醜態百千”,尤其是他自以為已經完成這噩夢般的指派,卻又被指示新的任務時,那表情,真是妙不可言啊。


    但煊最後還是大發慈悲、手下留情的了,像剝蔥皮、削蔥段這等活,煊自己親自動手了,當然也有一方麵考慮到,元青的刀工……看不下去。


    一切都忙碌好,雞湯終於開煲,煊又準備了四五樣炒菜的配菜,隻等湯煲的時間差不多了,下鍋翻炒。


    香味不斷飄出,楚寧被吸引了來,看見這不和諧組合一齊出現在廚房,怔了一怔,但好歹是將門之後,定力非那些新兵蛋子可比,淡定地走到灶台前,隻是掃了一眼,就已經大致明白現在是個怎麽樣的狀況。


    “元叔和煊做飯給叔父吃呀?想必叔父一定會很高興的。”楚寧笑的璀璨,一臉天真無邪,“元叔,想不到你還會做飯,真是厲害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楚寧又抵得上半個楚雲卿,這話一拍呼,元青怒氣消減一半,已有多雲轉晴的趨勢。


    煊暗暗咂舌,真是個小魔王,這是在給你元叔……落套啊。


    “元叔,叔父最愛吃青椒肉絲了。”


    一語如醍醐灌頂,元青立馬四下尋找食材,豬肉尚有剩餘,切絲不難成一道菜,至於青椒……


    “青椒這裏沒有。”煊直接宣布答案。


    “啊!隔壁百花告訴我,今天菜市場青椒大優惠耶!”


    話音未落,元青人已如疾風,一溜煙不見人影。


    煊環抱雙臂,看住這個人小鬼大的小東西。


    “我的楚小少爺,你這樣胳膊肘往外拐,不怕傷你元叔的心?”


    這小鬼腦袋一晃,振振有詞道:“難道你覺得我戳破你是在整他比較好?”


    “我隻是奇怪,你既然已經看出我是在有心刁難你元叔,你為何不幫他說話,反倒跟我串通一氣。”


    楚寧笑道:“雖然元叔平日待我是不錯啦,可他畢竟是家臣啊,而你若是日後嫁給叔父,就成當家主母了,小侄自然是要想方設法討好‘嬸嬸’的。”


    說罷雙手抱拳,居然真的恭恭敬敬對著煊鞠了一躬。


    “很好,孺子可教也。”


    二人“耶”了一聲,互相擊掌,跟這混世小魔王還真是意外地合得來,屢次合作屢次愉快。


    可憐癡漢元青,這麽一個昂藏七尺,威風凜凜,在戰場上震懾一方的人物如今卻學小嬌娘扛著菜籃,和一幫婦女擠菜市場,爭搶特價青椒……此等場麵,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如詩如畫。


    在無盡推擠中元青頓悟,如果東璃組建一支娘子大軍,以搶特價菜之勢頭攻打外敵城門,興許史書中能多雲幾個“此戰大捷”也說不定。


    中午,楚雲卿從校場回來,看見這一桌子菜,倍感欣慰。


    什麽蜜炙火腿,油爆雙脆,枸杞雞湯,青椒肉絲……都是他平日愛吃的菜,這一桌子,都是家人滿滿的愛啊。


    楚雲卿先是盛了一碗雞湯,湯色清亮,嚐了一口,鮮香適口,煊的手藝的確不錯。


    “火候還行。”


    煊笑笑,“二爺,如果喜歡,以後經常做給二爺吃。”


    楚雲卿也回以一笑,接著去嚐試第二道菜。


    青椒肉絲。


    所有人的視線就都集中在了這盤菜上。


    從刀工來看,切口不齊,青椒和肉絲切的有大有小,楚雲卿看了一眼其他的菜,又看看這盤,明顯不是出自煊的手藝,心下已經掌握了一個大概。


    “這些菜,都是你做的?”


    煊搖搖頭:“我倒是也想。”他指了指肩上的傷口,“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一桌子菜,是我和元青將軍戮力而成。”


    元青頗感意外,其實這道青椒肉絲雖是他切的,但基本翻炒是出自煊之手,他是想親自做的,可惜試炒了一下,青椒讓他炒糊了,便再也不敢往下做,剩下的全是由煊代勞。


    煊沒有將功勞全部攬去,挺意外的,也……有小小感動。


    雖然隻是一點點,而且過兩天這一點點說不定還會煙消雲散。


    不過現在,姑且休戰。在二爺麵前,還要繼續互相傷害,不就沒意思了不是?


    這道理,煊顯然也十分明白。


    “是嘛,和元青?”楚雲卿笑笑,這結果意外,不過,倒也是他一直所希望。


    若是一家人能就此和睦相處,倒也是一樁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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