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和五娘一左一右的挽著趙氏的胳膊往外走,六娘姐妹四個照舊落後兩三步跟著。


    照舊在門口上了軟轎,一行人便往郡王妃院中去了。


    南媽媽和蘇媽媽就留在了三娘處,六娘幾個帶來的丫鬟也沒跟著,都同兩位媽媽在一處。曾經在趙氏房中當差的翠屏,從上車後就奇怪的發現她們中多了兩個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竟是原先和她跟錦屏在一處當差的知墨和如蘭!


    從侯府她們這些丫鬟帶來,等到了郡王府中又不許她們跟著。


    翠屏的目光在她們身上的打了個轉兒,很快便移開,若有所思的盯著腳下的青石板磚出神。


    夫人把她們帶來,原是為了這個……


    ******


    又坐了一盞茶功夫的轎子,軟轎便穩穩的停在了另一處更大的院子前。


    這便是郡王妃的院子了。


    站在院門外,安然明顯感覺到了六娘、七娘都多了幾分緊張,便是十娘也更顯得謹慎。


    莫非這位郡王妃是位不好打交道的人不成?


    郡王妃的正院格局與三娘的院子相似,隻是更大一些,一共四進。布置也差不多,隻是引了活水的池邊多了些錯落有致的壽山太湖石,院中扶疏的花木比三娘院中的珍稀寫,牆角的兩棵古木很有些年頭。


    比之她郡王妃的身份,可以稱得清雅了。


    前一世見過許多江南豪商家中的奢靡,安然記得很清楚,陳謙母親丁氏的院中,比這華麗了許多。


    富貴和清貴果然不是一回事。


    畢竟是頭一回來,安然沒敢多看,隻是謹慎的跟著三娘走了進去。


    正房外早有丫鬟仆婦候著,見三娘一行人過來,紛紛行禮。“世子妃來了!”而後又向趙氏、五娘等人請安問好。


    又有小丫鬟撩起簾子來,請眾人進去。


    隻見三位中年美婦在丫鬟仆婦的簇擁下走了過來,三娘已經放開了趙氏的胳膊,上前去行禮。“給母妃請安。”


    郡王妃笑著讓三娘起身,對趙氏笑道:“親家母今日過來,未曾遠迎,實在是罪過。”


    趙氏也忙去給她見禮,口中道:“您太客氣了,本就該是我來給您請安。”


    來之前太夫人身邊的媽媽便教過安然見了郡王妃如何行禮,這會兒有五娘在,便由五娘帶著她們給郡王妃見禮。


    “都是一家人,快別多禮。”郡王妃含笑道:“都是花骨朵兒一般的小姑娘,看著就讓人覺得喜歡。”


    從五娘到十娘郡王妃都是見過的,唯有安然是頭一次見。


    “三娘前些日子還說,她九妹妹回來了。”郡王妃笑道:“快讓我看看九姑娘。”


    安然被推了出來。


    方才她一直低眉順目做小女兒狀,還沒有仔細看過郡王妃。今日才見便在心中吃了一驚,郡王妃竟比趙氏還小上兩三歲的樣子!隻見她穿著件寶藍色遍地金葫蘆雙喜紋褙子、秋香色的綜裙,頭發梳得一絲不亂,戴了整套的赤金鑲翡翠的頭麵。


    她眼中的訝然一閃而過,等安然抬起頭時,她正神色溫和、笑吟吟的看著安然。


    “親家母真是有福氣,府中的姑娘們個個都這麽漂亮。”郡王妃翹起嘴角道:“真讓人羨慕!”


    趙氏忙謙虛了幾句。


    安然一直沒言語,隻是帶著得體的微笑。


    郡王妃左邊的比她略小上幾歲的美婦笑道:“世子妃的妹妹出落得真好,一個賽一個的水靈漂亮。陳姐姐,你說是不是?”


    站在郡王妃右邊的另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點點頭,笑著應道:“側妃說的沒錯。嬌花似的模樣,哪個我都愛,真不知該怎麽誇好!”


    “側妃和夫人過獎了!”趙氏忙笑著道:“她們不過是蒲柳之姿,可經不起您二位這樣誇。”


    這就是成國公夫人和毅郡王側妃了吧!


    “見過夫人、見過側妃。”安然幾人盈盈曲膝下拜。


    眾人寒暄了幾句。


    安然發現三娘似乎特別不喜歡毅郡王側妃,帶著明顯的疏離冷淡,便是對成國公夫人也比對她多幾分親熱。


    那位側妃一副恍然未覺的模樣,仍舊說說笑笑。


    郡王妃邀請趙氏同她一起進去坐坐,側妃和成國公夫人作陪。三娘還要待客,五娘、六娘姐妹幾個便跟著三娘一同往花園裏去了。


    “姐,你何必表現得這樣明顯?”五娘跟三娘並排走著,見六娘幾個離得稍遠些,她小聲嘀咕道:“那賤人不是讓姐夫送走了?你這樣遷怒,你婆婆未免不覺得你太小肚雞腸。”


    三娘臉上卻閃過一抹不耐。


    “不愧是一家子出來的娼-婦,都是爬-床的好手!”三娘憤憤的道:“李側妃勾引郡王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她侄女李氏那小賤人又來勾引世子!一家子下作的玩意兒,我看了她們都覺得惡心!”


    五娘不讚同的搖搖頭。


    正待她要說些什麽時,隻見有管事婆子來回話說有貴人到了,她隻好作罷。


    安然四個見三娘姐妹兩個說話,便識趣的落後兩步。


    一時三娘去接待客人,五娘便輕車熟路的帶著六娘姐妹往花園裏走,一路上給她們介紹郡王府中的景致。


    三娘、五娘姐妹兩個要好,五娘出嫁前曾在郡王府住過一段時日,是以對郡王府,五娘還稱得上熟悉。等到了西花廳,已經有不少小姑娘在裏頭了。


    安然自是一個都不認識,隻得緊緊的跟在十娘身邊,隨著她一同打招呼。


    一圈轉下來,安然認識了郡王府的三位庶女、成國公府的兩位嫡女、文華殿大學士的嫡長女、戶部左侍郎家的兩個嫡女並一個庶女……安然眼花繚亂的記了一遍,好歹心裏有了點兒底氣。


    西花廳招待的都是各家貴女,但顯然貴女們之間也分圈子。比如嫡庶,比如一等侯爵家或是普通京官。安然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感覺裏頭很有些她說不出來的講究。


    十娘和七娘都有自己相處得好的手帕交,而六娘才回來半年便已經跟不少人都熟識了,安然幾乎誰都不認識,也正樂得一個人清靜。


    安然漸漸一個人落了單,便坐在花廳角落的圓桌前,專心致誌的喝著茶。


    突然她感覺自己跟前多了一片陰影,抬頭看去,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姑娘,看起來不過七八歲,正站在一旁怯生生的看著她。


    “姐姐,我能坐在這裏嗎?”小姑娘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安然,聲如蚊呐的道:“我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


    安然微微一笑,明豔不可方物。


    “當然。”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甚至拿起桌上的粉彩纏枝花卉的茶盞,笑著問道:“這花茶不錯,要不要嚐嚐?”


    小姑娘愣愣的看著安然,她有些呆頭呆腦的道:“姐姐你真漂亮!”


    安然笑著接受了她的稱讚,順手替她倒了一盞甜甜的花茶。


    小姑娘見安然和和氣氣的,便鬆泛了下來。在交談中安然得知她名叫嘉娘,是翰林院劉學士的遠房侄女,爹娘病故後跟著叔叔嬸嬸生活。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聽起來很舒服。


    “你原來是不是在江南生活過?”安然福至心靈的問了一句。


    嘉娘忙點點頭,她眼底泛起驚喜的神色。“姐姐怎知道?”


    “我就是長在揚州鄉下的。”安然看著她就想起了安汐,語調也不禁柔軟了幾分。“聽你的口音像。”


    安然重活過一回,自覺對人情冷暖有些許認知。這嘉娘一見便知道是寄人籬下,小心翼翼生活的孩子,安然心中不覺多了幾分憐惜。她想起自己初嫁到陳府時,在一群豪商之門的貴婦圈子裏不知所措,宴席時更是出過好幾次醜。


    那種無力和絕望的感覺,安然很清楚,如今見了怯生生的嘉娘,安然便想著幫一把。


    安然像是哄著安汐、安澤一樣,輕聲細語的陪著嘉娘聊天,讓她放鬆下來,慢慢也開始說笑了。


    稍事歇息,小姑娘們都坐不住了,嚷嚷著要去院子裏賞花、放風箏玩,仆婦們也早早就預備好了這些。


    安然伸出手,嘉娘驚喜的用柔嫩白皙的小手牽起安然。


    十娘這時候過來尋安然一道走,見了嘉娘,笑眯眯的問了句這孩子是誰,不料想嘉娘卻怕生似的往安然身邊靠了靠。


    “這是嘉娘,翰林院劉大人家的侄女。”安然替她回答,牽著她的手一道往外走。


    十娘不在意嘉娘的躲閃,目前她的交友圈子裏,還不需要這麽一位身份不顯的小姑娘。她目光落到安然明豔亮麗的麵龐上,不由在心中鬆了口氣。好在她這個九姐,看起來是真的無心……


    “雲陽郡主到了!”耳邊傳來了竊竊私語聲,便是小姑娘們也都立刻一改嬉笑的神色,都想在郡主麵前留個好印象。


    安然也很好奇,這位傳說中的雲陽郡主到底是何尊容。


    正當她也想往前一步時,突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了安然的眼睛。


    安然的笑容凝固在麵龐上。


    她沒有看錯,簇擁著絳紫色華衣麗人的身影中,有一個竟是她的前世的婆母,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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