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後揮退了報信的人,坐著發了一會兒呆,歎了口氣,說道:“國無太平日,家無寧靜時!”


    琉璃心裏一動。國無太平日,李公主的過世竟然還牽扯到了朝政不成?


    她從前對朝中之事並不過問,偶爾也隻是聽別人閑說起,因此對於朝事並不敏感。看王太後撂完了話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想著王太後和沮渠牧健都是不希望自己參事的。


    因此輕聲說道:“我不懂朝事,有力無處可使,惟有近前寬解幾句自知是無用的話,叫母後不要擔心。涼王處事有方,定會處理好事情。母後不要太過擔心,安心養著便是了。”


    王太後笑了笑,拍拍琉璃的手:“你說的是。咱們娘倆個,的確也幫不上什麽忙,也不過在這裏發一番感慨罷了。”


    話音剛落,忽聽外麵一陣喧嘩,聲音雖大,卻有些遠,聽著像是宮門口傳來的,鬧喳喳好不煩人。


    王太後臉一沉:“外麵什麽事情?”


    赤珍正要出去看,外麵便聽著一陣尖聲叫“母後”的聲音,帶著慌張與害怕。卻是大王子夫人的聲音。


    王太後正要出聲訓斥,大王子夫人已經奪門跑到了近前,見禮也不曾,衣衫都未整劉,直接王太後近前一撲,連哭帶喊地開著口嚷嚷:“母後,了不得了,王叔帶兵竟然圍了都城,王宮門口都被堵了!這是要打到宮裏來了!王叔這是要殺到宮裏來了!母後!母後!這可怎麽辦!”


    王太後和琉璃同時大吃一驚。


    漢平王帶兵圍城還堵王宮?這是造反了!


    琉璃心裏一沉。她雖然不知道漢平王實力究竟如何,但先北涼王和沮渠牧健都頗忌憚他,多麽囂張都極力忍著,且她見過漢平王,看他一臉的煞氣也知道慣是個心狠手辣之人。這一造反,怕不是要血流成河?


    大王子夫人還在抓著王太後又哭又喊,整個人受驚過度,怕得要死的樣子。


    王太後眼一瞪,厲聲喝道:“閉嘴!”


    這一聲莫說大王子夫人,連琉璃都被喝得心裏一哆嗦。平日裏見王太後都是和所細語地,幾曾見過她如此淩厲的樣子?


    大王子夫人立刻戛然止了哭喊,默了一默後,轉而低聲哭泣,卻是不敢說一個字出來。


    王太後冷冷掃了大王子夫人一眼,說道:“就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不等被殺死,先被自己嚇死了!打打殺殺的事情你少經了?外麵什麽狀況還沒弄清楚,先在這裏鬧得人心惶惶!”


    大王子夫人抽抽噎噎地哭,畏畏縮縮地辯:“因著打打殺殺我已經沒了男人!難道現在連我也搭進去?當初要娶我的時候,父王說隻要我阿爹肯為他出力,便讓我做安安穩穩的太子妃。成了親不陪我聊天說話也罷了,結果沒幾年,我阿爹打打殺殺中死了,我男人打打殺殺中死了,我年輕輕守著寡,看著二弟做太子,打打殺殺中死了,看著四弟做太子,戰戰兢兢推讓了。看著三弟做了世子,讓一個亡國的公主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瞧不起我。又來一個大魏的公主做了王後,滿宮室的金銀珠玉,處處拿來寒磣我!住這沒滋沒味的王宮我忍了,誰知道到頭來安穩日子都不給我過,竟要被王叔的人給殺了!我就知道當初是哄我,嫁個短命的,最後還要我去陪葬!”


    琉璃聽到最後,簡直有些哭笑不得。這大王子夫人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滿腔的怨氣,這怨氣來得四麵八方,竟是哪裏都覺得自己不如意。對丈夫沒有半點眷念之情,字裏行間便是一個人的寂莫之意。


    心裏為那個死去的大王子有些可惜。想來被先北涼王寄望甚高的大王子必是個有為太子,娶這樣一個妻子,真是難為了他。


    王太後被大王子夫人絮絮叨叨的一番話聽得不耐煩,然而到底是死了丈夫的女人,且向來是沒腦子的蠢,也不好跟她計較,外麵又有大事發生,哪裏有耐心理她,於是向赤珍說道:“去看看外麵到底怎麽回事?”


    赤珍還沒有出門,曲珍倒是進來了,後麵跟著臉色有些發白的聶阿姆和一臉嚴肅的平吉。


    琉璃一看但明白了,定是沮渠牧健叫平吉去宮裏為她報信,她不在,聶阿姆便跟著一起過來了。


    平吉不等王太後問話,見了禮,直接說道:“漢平王昨晚借著李公主過世,結了一幫朝臣要求涼王以王後禮葬李公主,被涼王拒絕。漢平王出言不遜,惹惱了涼王,幸得朝臣勸解,漢平拂袖出了宮。沒想到半夜便召了兵馬圍城,將當值的兵士全殺了,及至今早兵堵了宮門,涼王才得了信,如今正在王宮門口和漢平王對峙。”


    王太後一下子白了臉。


    漢平王半夜兵圍都城,那是有備而來。宮裏才幾個人,涼王居然單槍匹馬地宮門口對峙去了?


    大王子夫人一聽,當下便尖聲叫了起來:“為什麽要對峙!為什麽不閉宮門!母後!母後!涼王可不能放王叔的人進來啊!咱們逃不出去,不能叫王叔打進來啊!”


    王太後氣得直想一巴掌抽過去,將大王子夫人打暈。


    聶阿姆已到了琉璃身旁,白著臉緊緊抿著嘴唇,將琉璃的手緊緊握住。


    琉璃從小到大,最危險的一次便是被北涼劫走的那次了,不害怕是假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問平吉說道:“昨晚四王子曾經到宮門報喪。現在四王子何在?我知道五王子在酒泉,六王子在做什麽?”


    平吉說道:“四王子陪著涼王在宮門口與漢平王對峙,六王子昨晚被涼王派出去辦差事。如今朝中許多朝臣被漢平王派兵困在府中,來去不得了。”


    琉璃立刻想到,六王子大約是被派去找尹夫人去了。


    大王子夫人一聽,立刻尖聲叫道:“快叫人給五弟送信叫他帶兵殺過來!”


    琉璃看了大王子夫人一眼,說道:“信是一定會送的。隻是夫人這時候嚷出來,叫人聽見了給王叔透了信,咱們還得救嗎?”


    大王子夫人嚇得連忙閉了嘴,驚慌得左看右看。


    琉璃心裏卻知道,這個時候派人給五王子送信?大王子夫人這麽簡單的臉子都能想到的事情漢平王會想不到麽?王宮和都城怕早被圍得水泄不通了,送信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麽?除非涼王早有準備。


    然而沮渠牧健有準備嗎?


    琉璃心裏沒有底。


    她不相信沮渠牧健不會對漢平王做防備,畢竟從先北涼王開始,就已經忌憚漢平王多時了。然而她也不知道,沮渠牧健能不能與漢平王抗衡。同時她也在想,李順還在北涼都城的地盤上,漢平王要殺進王宮來,要傷了她,除非連李順一起殺了,除非他想冒著得罪大魏引來征伐,否則他應該不敢殺了自己。


    大王子夫人對琉璃向來是有妒嫉之心的。曾經李公主做世子夫人的時候,雖然不大瞧得起她,對她也不大理會,然而她對那位李公主除了不忿,卻沒有半點妒嫉之心。再怎麽裝得清貴,也不過一個亡國的公主而已,且李公主怎樣嫁的涼王,別人不知道,她卻是十分清楚地。


    然而對於琉璃,她卻有種深深的酸妒。當她聽到琉璃進都城內,滿城皆傳的端莊尊貴,當她看到琉璃宮中不經意間的金銀珠玉,當她聽說涼王和琉璃是如何地談笑和諧,似乎無一都不在對比著她的孤單與寒酸。甚至每每她想挑起一二話題刺傷琉璃的時候,琉璃或淡然或反駁,都讓她有種無從著力的感覺。


    她見不得包括琉璃在內的任何一個在這王宮裏的幸福快樂,因為在這王宮裏,她從來就沒有幸福快樂過。被琉璃嗬斥過後,稍稍冷靜了下來,帶著心裏的不甘與發狠,她忽然想到,如果琉璃在這場造反中丟了性命,那是多麽大快人心的事情。李公主死了,琉璃被殺,王宮裏沒了王後,隻剩下獨守著兒子的王太後,和失了世子夫人又失了王後的涼王,大家一樣的寂莫!


    大王子夫人心中豁然一開,竟然開口對琉璃說道:“涼王與漢平王宮門對峙,王後與涼王夫妻一體,王後這個時候難道不該前去涼王身邊,與涼王共曆危難!此次危難若是過去,王後必為北涼臣民所讚譽!”


    琉璃聽到大王子夫人的話,十分訝然地看過去。


    她唯一確定的是,這位大王子夫人說的這番話絕不是為她著想,然而大王子夫人是怎樣的心思,她也未能明白。她是絕不會想到,大王子夫人是懷著怎樣的惡意攛掇她去前麵的。


    王太後看了大王子夫人一眼,嚴肅地說道:“前麵本是男人的戰場。王後本該坐鎮後宮!豈能胡言亂語!”


    琉璃一下子明白了王太後的意思。北涼其實並不需要一個被臣民讚譽的大魏公主。這場危難不管能不能過去,王太後,涼王,還有一些朝臣,大約都不希望看到她這個王後成為北涼臣民在這場危難中的記憶。況且,她手無縛雞之力,這個時候過去,幫不上忙隻怕會添亂才是真的。


    琉璃一下子豁然開朗了。伸過手去,將手放到王太後手裏,對王太後堅定地點點頭,轉臉對平吉說道:“平吉,你現在回到涼王身邊去,涼王的安危重於一切!而且,你轉告涼王,王太後這裏有我,王宮裏麵有我和王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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