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北涼王稱王後,便立了大王子為太子,沒想到數年後大王子迎戰柔然兵敗被殺,消息傳到王宮,正逢世子降生,大王子夫人便說是世子之生克了大王子之命。先北涼王與孟皇後本對大王子寄望頗高,悲痛之餘,竟然信了大王子夫人的話,因此對世子態度極為冷淡。大王子去後,先北涼王又立了二王子為太子,卻在攻打西夏國的時候被擒,還娶了西夏的平昌公主,沒想到西夏不久被赫連定所滅,二王子被當成人質,押往北涼欲使先北涼王就範,沒想到半路為吐穀渾所襲,赫連定被擒,二王子也深受重傷,吐穀渾將二王子送回北涼,然而幾日後不治而亡。二王子臨去前,世子不知為何正在跟前。由此更惹得先北涼王惱怒,對世子愈發冷淡。”


    琉璃聽了聶阿姆的一席話,沉默良久。


    她來之前,當然是多少修了些北涼的史事。知道二王子之後,先北涼王原是立了四王子沮渠菩提為太子的,對外的說法是沮渠菩提是孟皇後的兒子,名正言順,然而四王子年紀本幼,當時並沒有多大建樹,如此越過沮渠牧健而立沮渠菩提,真的沒有別的原因麽?


    且先北涼王立沮渠菩提之時,聽說也是遭到了上下反對,都言是因為沮渠菩提太過年幼。不久,孟皇後因連失二子,憂傷而故。先北涼王最後到底是改立了沮渠牧健,到底是因為真得聽了眾臣的意見,還是別有原因?


    沮渠封壇生下來後一直不受先北涼王喜歡,連他的生母李公主都未能將他護佑,居然是被奶姆一手帶大的。親情如此冷漠,而沮渠牧健一繼承王位便立了沮渠封壇為世子,似乎對世子的態度與先北涼王和李公主都不同。然而她在宮中的這些日子,除了剛開時的靈前相守,實在也並未親眼見到兩父子的相處。照她的想法,世子這個年紀,正該是偎在父親身邊撒嬌的年紀,然而世子早熟得異常,對沮渠牧健似乎是敬大於愛,兩人實在並不像是平常父子的親昵。


    這的確是有些古怪了。


    琉璃沉吟了一會兒,聶阿姆低聲說道:“我實在是不想跟王後說這些,然而這王宮裏,若是我們連起碼的一點內情都不知道,說不定哪天行差了事情說錯了話惹了禍事還不自知。萬事還是心裏有個譜才好。然而麵上,該怎樣便還得怎樣,王後千萬心裏要能存住事情才好!”


    琉璃省了神,淡淡笑了笑,說道:“阿姆說的是。”


    心裏卻歎了口氣,覺得這王宮裏,越來越錯綜複雜,令她生了一種厭惡的窒息感。她並不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從前在大魏的家裏,她的日子原是簡單透明又快樂的,東阿候夫人也好,大公主也好,雖然偶爾會使個心絆了,坑害一把,然而比起現在來,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事,畢竟她的身邊,自有為她處理事情要她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人。


    聶阿姆當年還在宋地郭府做著郭憑夫人的時候家宅裏雖然也有些齷齪,然而和王宮裏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且這麽多年她在高家,人事已經清靜了許多,王宮裏的枝枝節節彎彎繞繞,她自己都覺得心累,何況琉璃。


    便溫聲勸琉璃說道:“王後從前在大魏,宅裏街外,也是常走動的。如今到了北涼,卻是從未出去走一走過。叫我說,趁著天氣轉涼,寒冬未到,報過涼王,出去走一走才真。”


    琉璃便笑著說道:“來了北涼,想來是人地兩生的緣故,竟然沒了出去走動的興致。不說阿姆提起來,出去走一走看看北涼的風光,也未嚐不可。”


    聶阿姆知道,其實哪裏是人生兩生的緣故,不過是不喜這個地方,不慣這種生活,所以提不起走動的興致而已。


    琉璃又笑道:“近日天氣是越發地涼了,我看出王宮要趁早,正好請了王太後一起去走走轉轉。”


    聶阿姆連忙笑道:“王妃這般說,我要盡快趕出一件衣服來才好。咱們來的時候,帶的多是夏季的衣物,這才多久,早晚出門天氣竟然涼得有些煞人了。且王後如今身份不同了,做衣物也要依著定製來。”


    她們來的時候,並未料著先北涼王去的那樣突然,因此備的衣物都是依著公主的位份製的。沒想到一入北涼就成了王後,宮裏雖然四季都有專人製衣,然而北涼人做的針線,聶阿姆實在是瞧不上。琉璃從小到大,衣服未必穿得多華麗,然而料子必是最好的,且都是她親手縫製的,貼身的衣服針腳細密處連個線頭都看不到。


    兩人說著話,聽到外麵青萍恭敬地喊了聲“涼王”。聶阿姆連忙站起身來,琉璃也從榻上起了身,到門口迎出去。


    才走了兩步,沮渠牧健卻是大踏著步子進來了。麵色溫和,略有喜色,琉璃想著是不是因著沮渠封壇的信,如果真的是,那他這個做父王的,好歹是對世子有些父子之情。


    笑了笑,問道:“涼王今日看著心情甚好。想是有喜事發生?”


    沮渠牧健笑道:“封壇初到大魏,言說一切習慣,又得了你父親指點讀書,他能如此,我倒是放了心。虧了你寫的那封家信,封壇有你父親關照,我再無擔心了。”


    琉璃笑道:“也是他知禮懂事,又愛讀書。我父親自來喜愛讀書的人,且他又是極聰明的。他在那邊過得好,我倒也為他高興。”


    沮渠牧健拉著琉璃的手,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說道:“封壇送了那箱子給你,實在是有些欠考慮。我若是知道內中何物,便不會讓平吉送到你麵前了。倒惹得你一場傷心,眼睛現在都還有些紅著。”


    琉璃連忙拿手背蹭了蹭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說道:“世子做的原沒有錯。不是他替我要回那鹿皮,旁人拿去,不知道會怎樣糟踐。我雖然為那鹿傷心難過,然而如今鹿皮安安穩穩地被我收了,也算留了個念想,總比被哪個拿去作了他用,我時時想起來更加難過強。世子年紀雖小,卻是懂我!”


    沮渠牧健抬起琉璃的臉,看她的眼圈又紅,自責道:“我原本不該再提起此事。倒惹得你再傷心一回。你喜歡養鹿,過兩天我帶你去狩獵去,捕一頭幼鹿你養在宮裏!若是喜歡養旁的,一並也獵了回來養著。”


    說得琉璃紅著眼圈一笑,說道:“王宮裏本來是清靜的地方,哪能被我養鹿?阿姆今天剛勸過我,說我這性子,是不能養活物在身邊的,太容易動感情!然而涼王哄我的心,讓我是極開心的。涼王要帶我出去玩,我更是求之不得。”


    沮渠牧健便笑道:“委屈了半天,原來是嫌我不帶你出去玩麽?”


    琉璃便也笑道:“我知道涼王近來事情多,忙得很,不敢過分要求。然而涼王自己提出來了,想來是得了閑的,說話要算話的。”


    沮渠牧健連忙應道:“自然算話。我的王後近來為**持了許多事情,隻要我帶著出去玩一玩,這點小小的要求,自然是要應的。”


    琉璃忙道:“這可不是我要求的,是涼王自己提出來帶我的。”


    沮渠牧健看著琉璃孩子一樣較真又帶著狡黠的表情,忍不住笑道:“確是我自己提出來的。你若還有要求,隻管提出來便是了。”


    琉璃想了想,說道:“現在想不出有什麽要求。但我要存著這個機會,先在涼王這裏報備過,萬一哪一天有了要求,涼王記著給我兌現,這樣可不可以?”


    沮渠牧健被琉璃一番孩子氣逗得失了笑,拿手指在琉璃鼻尖刮了一下,說道:“我真沒見過哪個女子像你一般孩子氣了。依你!你且在我這裏存一個要求罷!”


    拉著琉璃往裏麵走,一邊又說道,“你近些天看著又清瘦了。明天讓你的侍女去寶靳爾那兒領些補品,回來讓月滿為你時時燉著。且你吃得太過清淡,應該學北涼的女子,多吃些葷才好。那抓羊肉你肯多吃幾口,過一個冬天你就胖起來了。或者讓月滿為你熬些肉汁也好。”


    琉璃一聽,連忙說道:“我這個頭若是長不起來,還是不要胖。否則長著沒有長起來,倒是橫著來了,這人便看不得了。”


    沮渠牧健被琉璃一下子說得笑岔了氣:“什麽叫長著不行橫著來?你這個頭兒,我看也就這樣了。我倒是想看你長幾斤肉,隻是照你現在操操心就瘦的樣子,怕胖起來也難。都說漢人女子窈窕,我去了一次大魏,也未見哪個如你一般纖細了。”


    琉璃便指了指自己的頭,說道:“我人是纖細了一些,然而這裏卻聰明了不知多少呢!我阿爹可是教了我許多東西呢!”


    一副孩子模樣的洋洋自得,作出來並不覺得是狂妄自大,反而帶著幾分俏皮。


    沮渠牧健忍俊不禁地笑著:“你說這話我卻是信。我求娶你的時候,都說你是大魏的才女,又有著傾國傾城的容貌。”


    琉璃便笑著問了一句:“那涼王是為了哪一個才要求娶我的?才還是貌?”


    沮渠牧健愣了一下,看琉璃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便笑著說道:“才並不難求,貌也並不難得。然而才和貌兼而有之的,卻實在為數不多。”


    琉璃聽了,便歪了歪頭,笑著說道:“我知道了。涼王愛才,但也確是好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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