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一直低著頭,進來在宮室當中一跪:“王後!”


    琉璃眉頭一皺,表情冷淡了下來:“絲路,找你過來,是因為漢平王妃喜歡你,因此召你過來伺候。雲裳竟是沒有跟你說清楚嗎?你穿得這樣一身襤褸地過來。”


    絲路低著頭,聲音細微,帶著些許的唯諾:“奴婢園中收拾花草,髒了衣服,無可更換,因此這般不體麵地過來。唐突了王後和眾位夫人,是奴婢的不是!”


    琉璃神情冷冷地說道:“如此說來,倒是我苛待了你?園中自有花匠收拾花草,何時卻成了你的份內之職?且我雖初掌王宮,卻也還知道,這宮內常服,四季都是有份的,且都是雙數,你一句無可更換卻是何意?做了我的宮女,竟是連衣服都沒得穿了不成?雲裳,絲路園子裏的活是誰派的?她無衣可換是怎麽回事?”


    雲裳急忙往地上一跪:“王後,絲路是涼王特意派給王後的,奴婢哪裏敢怠慢,平日裏除了在迎送涼王,不曾給絲路派過任何活。今日奴婢奉命去請她,到處找了半天,才在園子裏找到了,她隻說那園子裏的花草是她的舊主人慣常喜愛的,還說舊主人對她恩澤甚厚,不敢擅忘……”


    絲路身子往地下低了一低,叩首道:“王後見諒。常話說知恩圖報,奴婢眼見那園子裏的花草荒去,心生不忍,因此才去園中收拾,也是奴婢對舊主人的一片感激之情。”


    王太後在旁邊聽得臉色一變。


    絲路跟在涼王身邊,多是聽李敬愛調派。所謂的舊主人,自然說的便是李敬愛。涼王之前一再言明下麵的人不準在琉璃麵前提及李敬愛,絲路竟是如此膽大妄為!


    琉璃並不生氣,微微一笑,說道:“知恩圖報,這四個字說得好。你有這一片心,說明你自有良知,我怎會怪罪?”


    王太後這時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有良知,怎好瀆了你一片知恩圖報的心!”


    絲路乍然聽到王太後的聲音,身子一哆嗦,豁然抬頭,看到王太後雙目冰冷地盯著她,嚇得一個挫身,失聲叫了出來:“王太後!”


    她本來是想當著眾位夫人,給琉璃一個難堪,再想不到,王太後居然正坐在當中。一下子臉色變了。


    王太後臉色轉淡,說道:“涼王念在你服侍多年的份上,特意將你派到王後麵前聽命,隻當是對你的抬舉,他到底不解你的心思,卻是誤了你知恩圖報的心。既然你有戀舊之心,我便全了你念舊之義!赤珍,把絲路引下去,這個樣子出現在王後的宮裏,實在是不成體統!”


    絲路一下子臉如死灰。王太後當著這許多夫人的麵將話說出來,自然是不可能收回的了。前世子夫人對她是不差,然而她對誰何曾對誰惡聲惡氣過?外人知不知道,她常在前世子夫人麵前伺候卻是知道的,前世子夫人不是對人和氣,而是對誰都不在意,懶得計較太多,所以隻要不出大差錯,向來是不去動聲訓斥的。前世子夫人自請退後一直居住在酒泉,從前自掂身份,持著一身高貴,然而自移居酒泉後,鬱鬱寡歡,過得並不如意。王太後要送她過去,她在前世子夫人麵前豈不是自找無趣?


    況且在涼王身邊伺候,好歹她有個出頭之日,哪一日入了宮室做了妃子也說不定。而離了涼王,她什麽也不是,前世子夫人是個心思重的人,且沒有回轉王宮的可能,她過去能伺候出什麽好來?


    絲路一腔惶恐,有心為自己爭辯兩句。然而赤珍過來,對她客氣地說道:“絲路,王太後和王後麵前,又有漢平王妃和眾位夫人,如今都知你知恩圖報。王太後施恩,叫你得償所願,這便跟我下去吧!”


    赤珍說得不冷不熱,客客氣氣。然而絲路卻知道,赤珍是個有手段的。當年王太後還是涼王後的時候,隨著北涼王東征西戰,赤珍護著王太後的安危,數次險裏求生。自己今日若是反抗一分,赤珍都不會讓自己好過。


    身子綿軟地站起來,不得不跟赤珍走了。


    王太後看了看漢平王妃,喊身邊的曲珍說道:“曲珍,漢平王妃喜歡絲路,如今人走了,沒得伺候了,你去漢平王妃身邊伺候著。好歹是我身邊得力的人,不會比絲路服侍得差。”


    漢平王妃之前給絲路高高地戴了帽子,沒想到卻被絲路結結實實打了臉,正自氣惱,聽到王太後的話,一張表情尷尬得僵在那裏,連笑意都是艱難擠出來的:“王太後的人我怎敢用……”


    王太後看了看漢平王妃麵前的奶茶杯子,老實不客氣地說道:“王後身邊的宮女都是從大魏帶過來的,北涼與大魏本來許多規矩生活習慣便不一樣,對你伺候不便也是常理。我身邊的是得力用慣的,叫曲珍在你身邊站一站,好歹是我的兒媳婦,有不到的地方我不兜著誰兜著。你這個做嬸嬸的,也莫跟小輩一般較真,她年紀小著呢,有什麽事情,我且慢慢教著,你也耐心些。”


    漢平王妃臉色更是難看。


    琉璃倒是恭恭敬敬對王太後感激又親熱地說道:“原是我的疏忽與不周,叫母後為我擔待著。以後我常往母後跟前學著,免得總要母後出麵為我收拾攤子。”


    王太後便笑道:“不用這麽自謙自責,你不過是初來乍到,生疏罷了。你看看你麵前這些夫人們,包括你王嬸,哪一個不是從新婦做起的?隻是你如今是一國王後,別人對你期許高,自然要求也高。不用往心裏去!”


    王太後這般護短發了話,漢平王妃哪裏敢再挑起話端?下麵那些夫人們,本來就不是好事之人,一看王太後對琉璃是如此回護的態度,更不會有哪個傻的再出風涼話。王太後的是涼王的親娘,涼王平時甚是孝順,她的態度便是涼王的態度。一時間對琉璃多了幾分敬畏,哪些個心裏欺負琉璃年紀輕,等著看笑話的,再不敢露出心思來。


    因著王太後的態度,那些夫人們接下來的態度中平和中多了拘謹。對琉璃說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琉璃雖然心裏多少別扭,然而心裏著實感激王太後的出麵維護。


    約摸多半個時辰,眾夫人起身告退。王太後對琉璃叮囑了幾聲,便也回了宮。


    琉璃才問聶阿姆說道:“絲路畢竟是涼王親口派到我麵前的,送她到酒泉去伺候那位前夫人,是不是有些過了。”


    聶阿姆說道:“我看王後是得了王太後的維護,一心思的感激軟了心倒不想事情了。人是王太後要送的,且絲路做的事說的話王後也看到了,留在王後身邊,除了二著心起禍害,對王後能什麽好處?”


    琉璃苦笑道:“我倒不是軟了心。隻是想著我身邊現在都是咱們從大魏帶來的人,涼王特意派了絲路,難說有沒有別的意思。”


    聶阿姆愣了一下神,立刻明白了琉璃的意思,說道:“王後想的卻是有些多了。涼王即使真要在我們身邊安插耳目,也不會急在此時,做得如此明顯。且涼王若真有安插的意思,王太後對絲路最多是狠狠斥責一番,怎麽會一個惱怒便將人發到酒泉去?”


    說完了,有些盡疼琉璃,說道:“王後從前並不是這樣多心的人,自從入了北涼,心思不定,有些過於緊張了。”


    琉璃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阿姆,如果涼王果真將人派到宋地求好,我該如何自處?”


    聶阿姆也默了默。如今沮渠牧健果真派了人去宋地,那也隻能說明,他對大魏求和的心不但不誠,且還存著腳踩二船的心,那琉璃的這樁婚事,真便成了笑話,琉璃對於沮渠牧健,真便成了擺設。


    琉璃看聶阿姆沉默不語的樣子,淡淡笑了笑,說道:“我果然是天真,果然是高估了自己。我對於涼王,不過是個大魏對北涼不加侵犯的保證吧?然而涼王的用心,卻不會因為我的到來有絲毫更改。”


    聶阿姆聽琉璃的話,心裏一疼,說道:“涼王對宋地有沒有派人,我們並不知道。王後實在不必空自揣測。且來時,老爺對王後已然明白說過,王後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家國之事,王後不須考慮太多。”


    琉璃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即使想考慮太多,誰又會買我的賬?”


    聶阿姆說道:“王後自來北涼,心思過於沉重了。依我看,王後這幾日好好靜一靜心,清一清思緒才是。雖然防備之心不可無,然而王後剛剛大婚,就這樣猜忌不定,對王後有害而無利。眼下王後最該想的,最重要的,是想一想應該如何和涼王和諧度日才對。”


    琉璃一聽,便默了聲。


    聶阿姆心裏歎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王後年紀輕,總不能一成婚便和涼王隔著心。這北涼的王宮,以後的歲月且長著,王後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過好自己的日子才對。猜忌易傷,人心易涼。涼王如今願意哄著王後,總是好事。王後且做個懵懂之人,認真受著便是。這王宮中的歲月,我們隻好讓它變得簡單些,才有好好過下去的希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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