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見過倒打一耙的,然而像大公主這樣倒打一耙的,還是第一次見。


    連阿原都沒有想到,大公主居然來了這麽一手。她的心本能地一沉,這種情況,如果是老太君和東阿候夫人與大公主之前算計好的,今日自己倒真是百口莫辯了。


    這時候,隻聽到老太君急促喘息的聲音,似是驚嚇過甚,氣力不繼。


    東阿候夫人一迭聲地詢問:“老太君可還好?老太君!老太君!”


    大公主這時候追著阿原再說道:“老太君病體沉重,不念前仇,一番疼愛之意,要見見孫小姐,沒想到高夫人心胸如此狹窄,老太君病成這個樣子居然半點不曾體諒!妄老太君一心掛念!”


    阿原冷冷看著大公主。她現在心裏完全明白了,今日找琉璃過來,就是老太君作的一個套。幸好是她多個心眼兒跟著來了,否則今日不是她,便是琉璃,回頭惡名一傳,琉璃永遠沒有抬頭的機會了。


    阿原張口才要說話,琉璃大大地打了人噴嚏。拿手帕掩了鼻子,淚珠撲簌而落,百般委屈地輕聲喊阿原:“阿娘,可是女兒做錯了什麽,丘穆夫人竟然這樣詆毀阿娘。女兒知道老太君體虛病重,不能在此高聲辯解。且老太君正是咳喘難受,女兒不敢以染病之體相擾,請允女兒退出門外。”


    一邊說著話,一邊流著淚,退到了門外去。一邊退,一邊順手將身子倚在門口的婦人身上。


    那婦人連忙扶了,聽著琉璃低泣著說了一聲:“有勞媽媽。”


    婦人連忙回道:“小姐莫見外。”


    琉璃往外退,她因為被琉璃半倚半靠,於是也一起退了出來。


    到了門外,看琉璃一臉是淚,萬般委屈。本來如花嬌美的人,此時淚珠兒一浸,說不出的惹人憐愛又為她叫屈。


    婦人才要張口勸兩句,院門口處人影一閃,進來兩個人,後麵還跟著幾個下人。其中一個正是東阿候,另一個,婦人不認識,琉璃卻是認識,正是安熹子李蓋。


    李蓋正被東阿候殷勤陪著一路往門廊來,一抬頭看見琉璃淚珠滾滾地站在門廊下,愣了一下,開口便問:“琉璃小姐,我奉皇上之命過來探望老太君,你有何委屈,可與我說!”


    他剛才因被婦人攔在院門外進來不得,正等得不耐煩,卻見東阿候現身過來。別人不認得他,東阿候卻是認得他,一見是皇上身邊的一等侍衛,意外又驚喜,急忙見禮詢問。他隨口便說隨皇上出去騎馬狩獵,半路聽說老太君身體不爽利,便派他來探望一下。


    東阿候也沒有想一想,皇上真要派人探望,宮中椒房內侍哪個不能派,偏偏派個侍衛過來算是怎麽回事?他受皇上冷落這些年,天天想著如何才能出人頭地地叫皇上重用,一見李蓋到了府上,喜出望外。要知道,李蓋可是皇上極信任的貼身侍衛,貼身侍衛派到了他府上探望老太君,是什麽意思?自然是重視他的意思。


    一時間東阿候歡喜得忘了老太君的沉病,對著李蓋狠狠敘了敘話,奉承了幾句,又說了幾句仰慕之詞,最後還是李蓋提醒,才引著李蓋往老太君的院子過來。沒想到一進院門,便看到琉璃在廊下掉眼淚。


    皇上對琉璃一家有多偏愛東阿候豈能不知?正月裏寇天師祈福,親自點了四個大福大貴的女子持燈,裏麵就有琉璃。為此事東阿候鬱悶了好幾天,連連歎自己女兒為何不是生在四月裏。


    如今琉璃在自家府裏掉眼淚,還被皇上貼身侍衛瞧個正著,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裏……


    東阿候並不知道老太君要見琉璃因此派人找了她過來的事情,急忙說道:“阿璃,老太君如今病著,有時候不太清楚。若是說了什麽重話,你千萬莫要往心裏去。”


    他自己心裏自然知道老太君對琉璃是多麽不喜。近幾日老太君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真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也是可能。


    琉璃一見李蓋,又聽他見外,再聽了東阿候的遮掩,淚珠又撲簌簌地往下落,一邊掉淚,一邊說道:“老太君對我萬分慈愛,病體沉重還想見我。隻是我前兩天受了寒,不敢往老太君近前去,原想著老太君既如此疼我,我便隔著簾子說說話也是好的。誰知道……”


    琉璃鼻子一酸,眼淚又掉,“我年幼不懂事,誰知道一時想差了,竟然連累了我阿娘被人詆毀……”


    東阿候一聽不是老太君說了不中聽的話,心裏放了心。臉一沉,對琉璃身旁的婦人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婦人連忙施一禮,說道:“稟候爺,琉璃小姐今日噴嚏不止,原想著失禮。老太君想見她,高家夫人便讓琉璃小姐隔著簾子跟老太君說話。原也是一片好意。丘穆夫人今日也在座,覺得老太君既然萬般想見琉璃小姐,琉璃小姐便該近前去陪坐說話……”


    婦人說到此,沒有再往下說。然而大公主性本刻薄,東阿候不用問,便知道大公主定是說了什麽刻薄之極的話。一時間臉上便變了顏色。前番在宮裏,因為大公主當麵質疑琉璃,被皇上一怒之下削了封位,這女人居然還不知悔改,居然跑到他的府上來挑事端。這女人是腦子不清楚還是想往東阿候府頭上扣髒水?


    眉頭皺了皺,心裏十分氣惱大公主。心裏想,你如今已沒了公主的封位,不過是丘穆家不得寵的兒媳婦,倒敢在我的府裏擺架子!


    然而丘穆家畢竟是魏朝老臣,輕易也不能得罪,便出口安慰琉璃道:“阿璃萬不要往心裏去。丘穆夫人為老太君著想,忽略了你的感受,未必有惡意。老太君病重,你能前來探望,已是一番孝心。老太君疼你,自然曉得你的心意。”


    東阿候說著話,阿原便從屋裏打了簾子出來,臉上一派沉靜,站在門廊下對東阿候說道:“候爺是個明白人,既如此說,我便放了心。不用擔心回頭被人傳不孝不慈,心胸狹窄,挾怨私報!阿璃有恙在身,過來探病已是失禮。然而老太君一心惦念,怎能叫長者失望?如今老太君已經探過,琉璃也不宜久留,省得傳了老太君病氣。我們這便告辭,省得有人心有不滿,大叫大嚷,擾了老太君清靜,驚嚇了老太君。”


    東阿候聽阿原的話,明明是對大公主不滿,留在這裏不痛快。阿原能不計較,當著李蓋的麵能不將事鬧大他已經念佛了,阿原說走,自然不敢強留,心裏也求之不得。於是趕忙說道:“你們能過探望,已是心意。安熹子大人在此,恕我不便出送。”


    連忙吩咐那婦人,“好生將高家夫人和琉璃小姐送出去。”


    那婦人領了命,應了聲,殷勤地引著阿原和琉璃往外走。


    屋裏病床上的老太君聽著東阿候一番說辭,自己的一番心計竟然被他三言五語整個成了空,一時間氣悶交加,一個喘息不繼,登時背過氣去。


    東阿候夫人這裏正給順著氣,忽然老太君的身子一挺,登時嚇了個倒仰,愣了一愣神,立刻喊道:“快請大夫!快請大夫!老太君醒醒!老太君醒醒!”


    東阿候在外麵一聽,臉色一變,扔下李蓋就往屋裏麵衝:“怎麽?怎麽?快去請大夫!來人!快去請大夫!”


    裏麵頓時亂作一團,往外跑的往外跑,往裏進的往裏進。


    李蓋站在院子當中,不一會兒,看到大公主從裏麵走了出來。也不說話,冷冷地將眼神投過來。大公主看到李蓋,人登時站在廊下,木在那裏。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公主身份,對上李蓋,再也沒有了從前高高在上的氣勢,這時被李蓋冷冷盯著,不知為何,深身打了個冷戰,一股寒意繞遍全身,下意識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李蓋卻沒有看她太久。冷冷盯了一眼後,轉身便往院子外麵走。裏麵已經亂成一團,東阿候早顧不上他了。阿原母女既然脫了困,他在這裏呆著也沒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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