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來的各府夫人裏,郭夫人、和柳夫人都來了。


    郭夫人帶著六歲的郭妍,柳夫人卻是隻身來的。


    郭家長女郭婷沒有被帶過來,是因為已經訂下了親事。柳家長女柳元元沒有來,卻是因為前兩日中了暑,身子不適。


    琉璃心裏明白。朝堂上的那些胡人貴族在極力排斥漢臣的時候,這些漢族氏族也在排斥著胡人貴族。看她們平時與這些夫人們往來不多,便知道了。漢族氏族,尤其像郭、柳、盧、崔這些百年旺族,他們到今天,已經積累了上百年的驕傲,根本不屑與這些胡人貴族相交,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權麵前,他們也依然保留了自己的傲慢。


    當然這份傲慢,被他們知書達禮地演繹出來,雙方都留了麵子。


    郭柳盧三大家族雖積有聲威,卻並未入仕。他們遠離政治,並不想涉身胡人的朝廷。然而又要依著胡人統治下的太平維持自己的家族安寧,因此還是彬彬有禮地給了皇家十足的麵子。


    而崔氏家族雖然對胡人貴族同樣不屑,他們的做法卻是入朝入仕,在皇上麵前大力興薦漢人入仕,大力鼓動皇家推行漢製,以此來實現一個終將漢化的胡人朝廷。


    在座的胡人貴族夫人們,雖然覺得郭夫人和柳夫人的做法實在是有些此地無銀,但是郭夫人和柳夫人身上透出來的淡然端方的氣度和禮數周全的舉止還是讓她們些許地自慚形穢。她們深深知道,這種氣度和舉止,是她們努力十年都學不來的。因為那不僅僅是個人的氣度和舉止,更體現的是一個家族的教養。


    而她們從生下來,就在馬背上顛簸,就在草原馳騁中吆喝,即使後來終於因著父兄、丈夫的威猛得了封賞,即便她們有了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即使他們得到了數不勝數的財富,有一個東西卻不是她們想要便能得到的。那便是這種百年家族蘊育出來的氣度和舉止。


    郭、柳兩位夫人坐到了崔夫人和阿原旁邊。


    郭夫人一看到東阿候夫人,立刻便嗅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近日傳言都聽說了的,東阿候近幾年阿諛媚上的行徑都看在眼裏,頗有些看不起東阿候夫人。好好一個東高家,家風就敗在了一個婦人手裏,兒子教得無能草包,兒媳引得一腔算計,一家子做出賣女求榮的事情,真真是不知恥辱。


    郭夫人對東阿候夫人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沒有出聲理會。


    盧夫人素日與東阿候夫人還有些交情,便笑著說了一句:“倒叫你趕到我前頭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盧夫人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沒有多想。旁人聽來,卻是東阿候夫人心急賣女早早赴宴的表示。一時間,各人心裏,又多了想法,自然是暗暗嘲弄的多。


    東阿候夫人隻覺得這一趟出來,竟然就像是專為丟人現眼來的。表情在臉上僵著,有心做個微笑應一聲,終於沒有做出來。


    郭夫人入了座,跟阿原笑著說道:“剛剛進來,看見你家阿璃,一時竟未敢認。這一身清雅則清雅,你這當娘的卻也太不為女兒上心了。雖說阿璃這相貌氣度不用華服美飾來配,你這當娘的就不能用點心思?”


    雖是抱怨,卻是含笑。她素來是個為人圓轉,輕易不得罪人。然而近幾日東阿候府的名聲真是給傳臭了,她的公公公婆直氣得在府裏罵東阿候混帳無恥,直說那府裏丟盡了漢族的臉麵。簡直是深惡痛絕。她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對東阿候夫人示好。


    她自己的女兒,自然是堅決不會送到宮裏去,一則她不求那個富貴,二則公婆也沒有想要攀附的意思。她生在旺族,自有旺族的傲骨,一見東阿候夫人身側的郭瑩打扮得華貴無比,便在心裏起了厭惡,越發瞧不起這母女二人。這樣一比,阿原母女更讓她生了幾分好感。


    阿原便接話笑道:“你知道阿璃,她年紀小,我平時也是寵的多,任著性子。那一頭一身的穿戴起來,簡直是要她受罪。好在慕容夫人請我們來,隻是湊個熱鬧,且她是個豁達開明之人,人又風趣,待人寬和。知道她不會計較,因此便穿了這一身來了。”


    郭夫人點頭笑道:“慕容夫人確是寬和風趣,和張司空夫人性情相仿。因此她帖子一到,我立刻帶了妍兒來了。跟你一樣的意思,衝著慕容夫人的性情,即使孩子年幼不懂事,也過來湊個熱鬧。隻因知道她不會計較。”


    這一番話說的不軟不硬,綿裏帶針的,有心如東阿候夫人,聽著又是對自己的諷刺。好不容易握緊的一杯茶,登時便灑了出來。好在旁邊高瑩眼疾手快地拿袖子擋了,裝著給東阿候夫人換茶的樣子。


    郭夫人眼角掃見,心裏想道,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惜父母心不正,要麽是耽誤了,要麽是教壞了。真是可惜!


    看著這個女孩子,想及自己的女兒,心裏一軟,便和阿原和崔夫人隨意聊起了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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