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團結,很多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但問題是,真的團結,大家都要放棄部分屬於自己的利益。實踐的時候,肯定不可能每個人都真心團結,就是會有人破壞團結,以此獲利。


    而且團結,必然伴隨著分配問題,就會有人不滿。


    所以實踐的時候,團結也會磕磕絆絆,不像想象中那麽美好。


    杜蘭說了實話,團結也有內生矛盾,不會說大家團結一下,就世界大同,什麽問題都沒有了。


    如果真的這麽便利,人類早就團結一心了。如果團結是一件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人類肯定會選。


    但人類目前還沒有遇到一件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最多就是好處自己拿,壞處別人承擔的事情。


    所以人類希望團結,但團結又伴隨著分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葉磷石認為金剛的創造者是對的,隻要團結就萬事大吉,可問題是怎麽實踐?


    不知道怎麽實踐,創造者、金剛、葉磷石,對團結的渴望一代傳一代,但就是沒提出一個團結的實踐路線。


    創造者認為到了新生命,隻要不教他們人類的知識,就不會分裂。


    金剛和葉磷石也都是這麽辦的,但金剛遇到了新生命的發展,最終失敗。葉磷石也一樣失敗了,因為新生命也會提出不同的思路,隻要發展一下,也會分裂。


    發展必然帶來不同的思想,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新思想在舊思想中發芽,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就像葉磷石的經曆一樣,他為什麽上躥下跳,就是對自己的工作不滿,因為不滿而渴望改變,在一次次行動獲得正反饋之後,他堅信自己的路線是對的,最後導致內戰爆發。


    寶石人很團結,各司其職,但偏偏他硬度低,不能戰鬥,但他又渴望戰鬥。機緣巧合之下,經曆各種意外,他成為了神,也失去了很多的東西:友情、純真、團結……


    最終他看著寶石人變成了邪惡的人類。


    在他心中是人類玷汙了團結,破壞了寶石人的團結。


    但杜蘭卻說團結有局限性,不是人類玷汙了團結,而是團結本身存在缺陷。


    “你根本不懂團結。”葉磷石憤怒地說道。


    “我不懂團結,那你懂實踐嗎?”杜蘭反問:“我理解你們需要一個解決分歧的終極方案。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旦實踐團結就是道生一,新的分歧就會立刻出現。”


    葉磷石說道:“不可能,一派胡言。隻要大家團結,人類不會滅絕,寶石人也不會分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團結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


    “確實偉大,但沒有一條完美的團結之路。”


    “有的,一定有的,人類沒有達成,隻是因為人類的邪惡,是因為人性的弱點。寶石人沒有實現,是因為寶石人被人類汙染,月人用人類的邪惡汙染了寶石人。但現在隻要把一切超度,就可以重新開始。下一次還會有新生命,就肯定能團結,一定可以實現。”


    “你想要團結,新生命為什麽要按照你的想法發展?”杜蘭笑道:“新生命是按照自己的需求發展的,你已經和神一樣強大,但新生命一樣會有自己需求。你忘記自己的經曆嗎?當年你的硬度最低,不能參加戰鬥,金剛認為你應該做文書工作,但你非要戰鬥,你為什麽不遵守金剛的命令?”


    如果當年葉磷石安安穩穩工作,故事就不會發生了。


    當然如果金剛安排葉磷石去戰鬥,讓月人早點把他磨成粉,也不會有這麽多故事。


    葉磷石說道:“那是因為我已經被汙染了。”


    “沒人汙染你,汙染你的是你自己,是名為‘自我’的執念。每個人都有自我,我想、我要、我喜歡、我討厭……都是從我的角度出發的。那麽分歧必然出現,葉磷石,你有你的想法,別人有別人的想法。這不是人類汙染的,而是每個擁有自我意識的生命都會遇到的問題。因為自我和自我之間的分歧,所以才強調團結。但團結也無法消除自我。”


    葉磷石其實已經意識到每個自我都不一樣,隻是不想承認而已。


    每個自我都可以選擇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如果不想相信,就算是父母朋友說也沒用。


    就是有孩子會逆反父母,就是有朋友會反目成仇……


    葉磷石的友情就是如此,大家都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無法說服對方,最後刀劍相向。


    自我真的是讓人無奈,每個人都不一樣。


    “你心裏也明白,隻是不願意麵對現實。”杜蘭說道:“也應該成長了,承認團結有缺點,卻還是願意犧牲自己去爭取團結,這才叫信仰,神化團結沒有好處的,要先祛魅。給團結戴上光環,隻會耽誤你客觀地了解團結。”


    葉磷石無話可說了,自己確實對團結有光環,突然感覺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一切都沒有意義,完美的團結既然不存在,一切的努力都沒有意義。”葉磷石說道。


    杜蘭說道:“不出意外,當自己的理論被反駁,就會陷入虛無主義。很多人都是這樣的,隻是你的力量過於強大了。”


    正常來說虛無主義沒什麽問題,甚至反人類、反社會,希望世界毀滅也屬於常見的想法,但想法隻是想法,並沒有實踐的力量。


    但葉磷石卻擁有實現的力量,這就尷尬了。


    就好像有人想一口氣吃十個漢堡包,也就是想想。但如果真的有人一口氣能吃下十個漢堡包,那他就能實現自己的想法。


    想法是五花八門的,但實踐的道路是有限的,這就是客觀條件的限製,也是唯物主義的基礎。


    偏偏葉磷石的力量能匹配自己的虛無主義,她想將一切都歸為虛無。


    “一切都沒有意義,所有的努力都會增加分歧。”葉磷石說道。


    杜蘭說道:“其實不然,比如本來三個人進行一個遊戲,但隨著發展出現了三十個人,就可以分為十個三人遊戲,總量增加了,雖然有了分歧,但整體而言遊戲將會更加完善。十個遊戲小組一起完善遊戲,進展更快。甚至可以發展成為三個十人遊戲,本來隻能團結三個人,後來卻可以團結十個人,團結範圍變大了。所以還是有意義的。”


    “但分歧還在。”


    “確實還在,但大家可以探討一個解決分歧的方案,實在不行還有暴力這個終極方案可以用。所以遇到分歧不要害怕,麵對它。”杜蘭鼓勵道:“隻想著逃避是不行的,要直麵變化。”


    “不,我無法接受。既然團結不是解決分歧的終極答案。那一切還是回歸虛無吧,隻有這樣分歧才會永遠地消失。”


    杜蘭歎氣,不是每個人都能保持‘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鬥爭精神,時時刻刻都保持警惕,和破壞團結的力量做鬥爭。


    大部分人都希望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如果沒有這樣的答案,就想著‘累了,毀滅吧’。


    都希望一步到位,如果太複雜就放棄了。


    團結需要經常宣傳,不能有一絲的懈怠,要維持團結很累,是一個係統性的工程,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


    “從頭到尾,金剛的創造者也好,金剛也好,還是你也好,你們都在小看團結。”杜蘭說道:“你們這種態度,簡直是小看那些維持團結的鬥士。團結不是天上的餡餅,而是無數鬥士負重前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你連這都不明白,就不要談論團結了。”


    葉磷石說道:“不管你說什麽,所有人的團結也不可能實現。”他是油鹽不進,因為他追求的是不存在的理想狀態的團結,是大家都團結,而不是部分人的團結。


    那確實不存在,杜蘭也沒辦法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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