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反對舊觀點而提出一個新的觀點,這個比較容易做到。但要讓自己提出的新觀點產生內生的力量,就很難了。


    比如天竺,天天說取代東大,希望大家不把產業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很多企業出於戒備東大的心思,確實會把企業遷移到天竺。但天竺是完全沒有內生的能量推動這些企業的發展,隻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一日地將宣傳東大壞壞,大家應該把企業遷移過來。


    但問題來了,東大壞,怎麽證明天竺好呢?天竺內生的能量在哪裏呢?


    依靠天竺的宗教?宗教這東西很容易被豪強利用,變成高昂的社會成本。一塊普通的土地和一塊受到神靈庇佑的土地,哪個更便宜?肯定是普通土地便宜,受神靈保護的土地更貴。


    宗教很容易提升土地價格,導致建設難以進行。宗教的問題不隻是愚昧,更是成本的增加。


    忍者村不好,怎麽證明田園生活好?


    怎麽證明好?最好選取古代賢明之人的優點。如果找當代的榜樣,容易被回旋鏢打中。如果是堯舜禹三代的優點,大家也不知道堯舜禹到底怎麽樣,可以隨便說。


    當然就算說堯舜禹三代,還有個《竹書紀年》記錄堯舜禹的不賢明,全是爭權奪利上位的,根本沒有所謂的禪讓。


    總之要找到好的標準很難,就沒有一個完美的榜樣,所以隻能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但問題又來了,精華和糟粕的標準又是什麽?由什麽來決定什麽是精華,什麽是糟粕?


    比如曹操,什麽是他身上的優點?什麽是他的缺點?儒家的說法是符合仁義禮智信的是優點,不符合的是缺點。


    其實就是讓曹操成功的是優點,讓他失敗的就是缺點,畢竟不管好人還是壞人想要成功都少不了仁義禮智信。


    由反對忍者村而誕生的田園生活,無法產生內生力量。現在的田園生活隻能通過一次次地提及忍者的殘忍、殺人的錯誤來維護自己的地位。田園生活強調自己不殺人,但大部分人追求的是容錯率,他們也不喜歡殺人,而是通過殺人獲得容錯率。


    不管是忍者殺人,還是田園生活,最終目的都是容錯率。鮮花和掌聲隻是高容錯率附帶的。


    田園生活的問題是隻否認殺人,不能增加容錯率,一旦出現問題就會崩潰,大家如何接受田園生活?


    田園生活如何自己增加容錯率?目前是沒有的,隻能靠畫眉丸和結年輕能抗。但遇到生病和大胃王就沒容錯率。


    沒有容錯率,大家沒有安全感,就沒辦法長久堅持。


    所以杜蘭提議學習村長,建立一套體係。


    可惜一想到村長的殘暴,畫眉丸和結就不接受,他們隻想按照自己的方法生活,如果沒有疾病、沒有大胃王就可以穩定下去。


    可惜這個如果一點也不現實,現實就是有疾病,就是有大胃王。沒有大胃王,以後他們生幾個孩子,胃口也會很大。


    如果生六個孩子,消耗的糧食不會比陸太郎少。


    到時候他們還是需要佐切等朋友的支持才行,隻靠自己的壓力很大。


    杜蘭看著兩個人,給出了很不錯的提議,然而兩人一想到村長就畏懼,根本不接受。


    他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非常頑固不化。


    杜蘭也知道麵對一件事會有三種態度,一種是全盤接受,一種是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一種是全盤否定。


    就好像對待周禮,孔子是全盤接受,孟子認為應該看符合不符合道義,荀子認為周禮是個垃圾。


    現在畫眉丸和結就是認為忍者村是個垃圾,他們要建立一套全新的田園生活,完全不同,要和忍者村完全切割。


    但荀子也無法讓大家相信他的‘新禮’,沒辦法構建新禮的合法性。荀子認為應該由君子構建‘新禮’,新禮培養君子。


    那麽問題來了,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是先有禮,還是先有君子?


    如果這個循環成立,需要一個天生的君子。那憑什麽相信你就是天生的君子?


    不管是周文王還是周武王,都是通過一次次的勝利構建容錯率之後,大家才相信他們的。


    所以沒有什麽天生的君子,隻有通過考驗,帶來容錯率的君子。就算不能帶來容錯率,至少也不能傷害別人的容錯率,是君子的最低標準。


    荀子懟天懟地,最後還是失敗了。他的弟子建立的法家,也不是建造一套全新的製度,而是根據不同國家的法律進行修改。


    在法家之前,各國也有法,法家也不是憑空造法,而是因地製宜。選擇好的法度繼承,不好的法度修改。也不是像荀子說的那樣,憑空構建。


    因為憑空構建,大家肯定不可能接受。


    “你們還是不接受?”杜蘭問道:“我的辦法明明很好。”


    “我們絕對不會重建忍者村。”畫眉丸堅定地說道:“絕對不會再回到那種日子。我和結已經決定了,要開始新的生活。”


    “之前你是怎麽哭爺爺告奶奶地找人借錢的?現在倒是嘴硬了。”杜蘭說道。


    畫眉丸認真地說道:“記得,我也很感謝你,但要重建村子絕對不行。”


    “建設村子不一定要殺人賺錢,也可以嚐試一下其他的產業。比如訓練氣,構建一個流派,招收弟子,傳授技術、文化等等東西。”杜蘭說道:“為什麽你們想到村子就想到殺人?你們的腦子裏沒有其他的東西嗎?”


    “別人學會了氣,也會去殺人。”畫眉丸說道。


    結說道:“沒錯,我們不能傳授殺人的技巧。”


    “氣隻是一種技術,就和菜刀、柴刀、鐮刀一樣。沒說學了氣就一定殺人,就像大部分人不會用農具去殺人,隻有少數人才會這麽做。村子也是一樣,建立村子不見得要殺人,隻要你們能讓大家都接受一種產業,讓大家願意為這個產業服務,不殺人一樣賺錢,一樣維持。”杜蘭說道:“一提到氣和村子,你們隻想到缺點,這樣是無法進步的。如果隻看缺點,你們的田園生活一樣有缺點。任何事情都有優點和缺點,如何發揚優點,壓製缺點這才是重要的事情。”


    “可就是會有人用農具殺人。”結說道。


    “這是當然的,不可避免的,但不能因噎廢食。你會因為害怕農具傷人,就不使用農具嗎?別說農具了,就算你喝水也可能嗆死,也可能水中毒,你能不喝水嗎?你們開辦一個流派傳授氣,構建一個村子開發一些氣的產業,並非一定就要害人,也可以救人。”


    杜蘭的提議都是很中肯的。


    畫眉丸有些心動,但結腦子裏全是父親的樣子。她認為是村長的身份扭曲了自己的父親,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登上了村長的位置都會變成冷酷無情之人。


    畫眉丸很溫柔,但變成村長之後,也會被村長之位扭曲。


    這就是權力的可怕之處,誰上都會被權力控製。溫柔如畫眉丸也會被權力腐蝕。


    其實不是被權力腐蝕,而是權力需要對所有人負責。對所有人負責,就誰也無法討好。


    沒有權力,隻用對少數人負責,就可以隻對少數人溫柔。一旦掌握權力,如果繼續隻對少數人負責,就是暴君。如果對所有人負責,就是被權力扭曲的無情政治機器,就是忘本。所以掌握權柄,不管變化還是不變化,都會被‘腐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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