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獻之說,“那姐姐也想一首曲子,我也想上一首來彈,看看咱們可否心意相通。(.)”


    “好。”


    王獻之輕輕抬手,落在琴弦之上,那琴弦十分幹淨地發出了幾個樂音,郗道茂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顯然她方才想到的也是這一首曲子。


    那指尖微動,然後便是一首樂曲在他的指尖慢慢流露出,那是一曲《高山流水》。


    可以想象,在靜謐的夜晚,一個女子在亭子中為一個男子烹茶,而男子則為了他彈奏一首七弦琴曲,這想象一下便是十分有意境的畫麵,而它意境的目的就在於兩個人的心意相通。


    郗道茂烹茶手法真如行雲流水一般格外好看,配上郗道茂的皓腕,的確是一幅怎麽看都十分動人的畫麵。


    “果然,我們是心意相通的。”王獻之輕笑一聲,郗道茂倒是被他的笑容激起了一陣羞澀。


    郗道茂將茶遞到他的麵前,“你嚐嚐。”


    桃花溫潤,不似梅花的孤傲,也不似牡丹招搖,可是也多了幾分嬌俏的味道。清香入口,潤著他的喉嚨一路往下,不覺那舒暢之感便蔓延遍了全身。


    不多時,執臻跑了過來,“公子,老爺在找你呢!時候是要回去了。”


    王獻之還有些意猶未盡,可是此時卻不能不走了,郗道茂一直都垂著眼簾,起身的時候也沒有看王獻之一眼,“那麽七弟好走,我就不想送了。”


    王獻之還想要說些什麽,卻一下子找不到了話題,於是急中生智,“對了,姐姐,我前些日子也畫了一幅洛神圖,卻沒有姐姐那一幅好,改日便讓人送來給姐姐,還請姐姐能夠不吝賜教。”


    “好!”淡淡的一個字,便沒有多話了。


    過了兩日,王獻之真的將洛神圖送去了郗府,過了大半個月都沒能得到郗府的回信卻等到了王羲之。


    王羲之信步走了進來,“子敬,前兩****剛得了一幅好畫,原以為是那個名家做的,可是怎麽也看不出來,不如你替為父一起看看如何?”


    王獻之不明所以,點頭應承了下來,隻是王羲之拿出那畫的時候卻讓他愣在了當下,“父親,這,這是?”


    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不知道郗道茂如何了。父親知道了,那麽肯定郗叔父肯定也是知道了的。不知道郗叔父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傷了郗道茂。[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子敬,為父倒是從來都不知道你在書畫上還有這樣的天賦。畫得倒是不錯,這個洛神也十分有韻味,隻是這麵龐倒是有幾分熟悉啊!倒是很像郗家的侄女,子敬你覺得呢?”聲音之中不辨喜怒。


    他自小在王羲之的身邊長大,自然知道王羲之本就不是一個會將情緒放在麵上的人,他們王家的家訓也是如此。隻是即便外人看不出他父親的喜怒,但是他很多時候是知道的,憑著的就是父子之間的血緣關係。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看不出來父親到底是個什麽態度,他心裏便忍不住一個勁地打鼓。


    王獻之“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父親,這畫是兒子畫的,其洛神的麵龐也的確是表姐的麵容。”


    “哦?世間女子那麽多,你怎麽反倒取其為洛神之貌。”依舊是那種淡淡的語氣,仿佛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因為,因為兒子欽慕表姐許久了。”王獻之隻好硬著頭皮說了出來,“兒子畫這一張畫也是為了告訴表姐,兒子心裏的想法。世間男子無一不以洛神為心中女神,但兒子心裏的洛神便隻有表姐一人而已。”


    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王羲之不開口,王獻之也不敢開口,王獻之的神色也是猶如平常,一點都看不出任何變化,父子二人都好像是在對峙賭博一般,可對於王獻之來說,隻有那脖子後麵的死死冷汗暴露了他此時內心的恐慌。


    男女之間私相授受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家中長輩開明一些的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樂得成就一段良緣。但是若是換做嚴厲一些謹守禮法的長輩,便是無論如何都容不下一段私情的。


    王獻之有些拿不準父親的態度了。


    半晌,王羲之才開口,“子敬,你可知道,道茂可是你郗叔父唯一的女兒。”


    “兒子知道。”


    “你們這樣往來有多少次了?”


    王獻之一咬牙,“其實就是兒子給表姐送了這樣一幅畫而已,論起來,兒子也不過是之前在郗府見過表姐幾次而已,兒子與表姐從來都沒有私下見過麵,也沒有任何的來往。”他說的也是事情,但是卻把責任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果父親和郗叔父真的要責怪起來的話,也能免了郗道茂的責罰。


    王羲之終於嘴角掛了一絲笑意,聲音也透露出了一點愉悅,“好了,你起來吧,為父隻是問問你這些話而已。”


    王獻之不明所以,暈暈乎乎地站起來,“那,那父親的意思是?”


    “算起來也是為父疏忽了,你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紀了,先前為父和你郗叔父還在商量,兩家再結秦晉之好,卻不想你到是眼疾手快,趕在為父的前麵了。道茂是個好姑娘,為父也很滿意。”王羲之看王獻之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欣喜的樣子,輕輕咳了兩聲,“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你叔父那裏的態度還未可知呢!”


    “都是兒子的錯,兒子會親自登門向叔父說明情由的。”


    王羲之又咳了幾聲,這些年歲以來,王羲之的身子是越來越不好了。


    “父親,您的咳疾近來是越發不好了,父親可要保重好身子啊!”


    王羲之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打緊,“無事,都到了這個年紀了,有些病痛也是不打緊的事情,好了,你先好好念書吧!雖然父親對於你和道茂的事情是樂見其成,但是說到底你們的年紀還小了一點,該把心思放在正經事情上才是。往後若是想要見道茂隻管和叔父說就是了,這樣私下的來往還是不好,總是叫人看了笑話去了。”


    “是,兒子都記住了。”


    王羲之的態度給了王獻之很大的信心,過了兩日,王獻之便帶著那一幅洛神圖到郗府去拜見他未來丈人去了。


    郗曇的心情很是複雜啊,雖然王獻之是他親眼看上的女婿,但是說到底吧,要把自己捧在手心裏疼了那麽多年的女兒交給另外一個男人,這感覺還真是不是滋味啊!


    “侄子今日來,是要給叔父請罪的,先前因為這幅洛神圖的緣故,惹了叔父心煩,都是侄子思慮不夠周全。”王獻之一見麵便將態度放到了最低。


    郗曇看著眼前的王獻之,明明知道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堵自己的口,可是還是狠不下心來拆他的局。思想掙紮了許久,最終身為人父的慈性還是戰勝了理智。


    郗曇伸手對他說,“你起來吧!你們也該早些和我們這些做長輩來說,雖然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但到底要是傳出去了也不體麵。”


    王獻之連連應下,“是,都是侄子的錯處,叫叔父擔心了。”


    郗曇覺得打量了再打量,還是覺得對眼前這個年輕人越來越滿意了,於是便鬆了口,“好啦,你今日來了,不如去後院看看茂兒吧!這個時候她在妃息源裏呢!”


    王獻之連忙道謝,做足了禮數才轉身離開。


    郗曇捋捋自己的胡子,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己的身子是越來越不好了,還是希望能夠早些看到茂兒嫁出去,這樣自己也好安心一些。王家也是個好選擇,郗家和王家從來都是有聯姻的慣例,這樣對於茂兒來說也是個穩固的去處。


    何況看看今日王獻之的模樣,想來他應該會對茂兒好的吧!


    郗道茂坐在亭子裏麵焦急地等著阿渡來遞消息,阿渡還未走近,郗道茂便站了起來,“阿渡阿渡,怎麽樣了?父親有沒有生氣?子敬他,如何了?”


    阿渡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郗道茂便覺得眼前一黑,一雙冰涼的手已經捂住了她的眼睛。隻是那手上戴著淡淡的墨香,便知道那手的主人必然是王獻之了。


    下人們都很識趣地低著頭退了下去,將亭子留給了他們二人。


    郗道茂羞得直嗔怪,“子敬,你做什麽呀,快放開!”


    子敬這才放開了郗道茂,“看來茂兒倒是真心擔心我呢!你放心,叔父也不過是留我叮囑了兩句,隻是如今想來,倒是還像在夢中似的。”


    “什麽像夢中似的?”郗道茂問道。


    “自然是能娶到你,覺得像是在夢中個一樣。”王獻之握住了郗道茂的手。


    郗道茂伸手想要甩開王獻之的手,“誰說要嫁給你了,還有,好歹我也是你姐姐,你怎麽反倒還喊我的名字,誰許你這麽沒規矩的?”郗道茂的責怪落到王獻之的眼裏最多也不過是女兒家的矜持,那嗔怪之態反而更加叫王獻之更加愛不釋手,手上也加了兩分氣力,緊緊地將郗道茂的手攥在手裏,不肯放開半分。


    “既然我不喊你為姐姐,你因為不必喊我七弟了,這樣就扯平了。往後我便喊你茂兒,你就喊我子敬。”王獻之輕笑著將郗道茂摟緊懷中,“何況如今叔父和父親也都答應了,你若是不嫁給我,你還想要嫁給誰呢?”


    “我可說過要嫁給你的,別一廂情願了。”郗道茂撇開眼神從王獻之的懷裏退了出來。


    王獻之瞧著郗道茂麵上難掩的羞意,他的笑意更盛,“可是若是茂兒真的對我無情,又為何還要阿渡來探聽我消息,還有……”他點上郗道茂的額頭,那額間桃花妝猶如那日落在她額間的那多桃花一樣,嬌俏多姿,眉眼間的歡喜和靈動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這個落桃妝,可是為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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