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好好生活。”


    女孩坐在酒館桌子上,擦了擦眼角的髒東西,順便去除困意。


    很顯然,她並不記得陸離,正在低聲抱怨著。


    就在剛才,福爾摩斯先生邀請這位年輕的女士過來坐坐,還替她點了杯熱咖啡,還有黃油麵包。


    愛鬆恩,一個奇怪的名字。


    “您是本國人嗎?”


    杜克好奇道。


    “是啊,先生,愛爾蘭裔東區人,在倫敦出生,在倫敦長大……”


    說到這裏,愛鬆恩的聲音漸漸消失,她大概也不知道為什麽生活會變得如此糟糕。


    旁邊,通過交談,陸離得知了愛鬆恩的基本情況,她原本過著快樂的居家生活,直到雙親死於意外,她才發現自己無依無靠——


    一個兄弟在陸軍服役,長期處於失聯狀態,另一個兄弟需要用二十先令的周薪去養活老婆和八個兒女,工作也不體麵,隨時可能下崗。


    “事實上,我這輩子隻離開過霧都一次,在城郊的埃塞克斯郡采了三個禮拜的水果,整個人變得跟莓果一樣黑。”


    大概是心事長期得不到傾訴,在熟悉以後,這姑娘表現出了話癆的一麵,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過往。


    福爾摩斯先生並沒有打斷,相反,他很喜歡聽底層人的生活經曆。


    這樣做,倒不是為了探案,而是單純想要了解城市的另一麵。


    “為什麽不嚐試當服務員,這樣會體麵……”杜克歎息搖頭,這就是他一直不願融入這個時代的原因。


    霧都,一座會吞吃血肉的城市。


    “我此前在東區一家咖啡館工作,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雖然周薪隻有五先令,但老板願意免費提供夥食。”


    愛鬆恩回答著杜克的問題。


    她眼中有明亮一閃而逝,然後又黯淡下來,“兩個禮拜前,我生了一場病,花光所有積蓄從醫院出來後,就一直找不到工作,隻能露宿街頭。”


    不用過多贅言,愛鬆恩接下來的經曆陸離已經知道了,正如現在所見,被迫淪為流鶯。


    “這終歸不是一個能夠長久的職業。”陸離為她點了第二份餐,沉聲道:“未來有什麽打算?”


    “可以去救濟院暫住一段時間,慢慢找個正經工作。”杜克好意道。


    “不可能!”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愛鬆恩敏感的神經,大聲道:“就算餓死路邊,我也不會去那種地方。”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會救濟院,死也不會。”她吸吸鼻子,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我可以為您介紹一份工作。”


    這時候,福爾摩斯開口了,他決定拯救一個迷途的靈魂,“旁邊一家救濟院缺廚房女工,可以提供三餐和單獨房間,薪水可能不太理想……”


    “我願意。”


    幾乎沒有猶豫,愛鬆恩答應了福爾摩斯的建議,不停地感謝著。


    看來,她並不抗拒救濟院本身,而是不願意成為流民,自己養活自己,這是她最後的自尊。


    由於幾人並沒有壓低聲音,刻意隱藏談話內容,因此,其它站在樓梯口攬客的流鶯立刻圍了上來。


    可惜,她們並不是需要一份正當工作,而是想把陸離等人拖到樓上小房間,隻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三人很有錢,關鍵是有同情心可以被利用……


    幾乎是同一時間,收了足額小費的服務員帶著同事衝過來,進行解救。


    整個場麵過於混亂,看得旁邊那些客人紛紛笑出聲來。


    最終,老板出麵平息了這場鬧劇,畢竟流鶯們能在室內招攬客人,全靠對方照顧。


    “一份烤肘子。”


    負責暗中保護陸離等人的警員姍姍來遲,這讓酒吧陷入了沉默。


    夜班工人心中暗自罵著晦氣,有些將吃剩下的肉和酒打包,匆匆推門離開,有些則低頭喝著悶酒,不再討論各種小道消息,不再痛罵當政者。


    說實話,陸離覺得他們罵得很對,管理階層幾乎把無能二字寫在了臉上,太多嬰兒死於營養不良、太多女孩逃出血汗工廠,太多不堪勞累的工人投身運河自盡……


    而管理階層享受著美食醇酒,對數以百萬計、未曾被喂飽的嘴,數以百萬計連衣服都不夠穿,也沒地方棲身的貧民,視若未見。


    甚至,窮人連發出聲音的資格都沒有,隻能找個角落等死。


    “貧困與貪婪,萬惡之源……”


    當親自踏入,並深入了解這座城市的陰暗麵之後,陸離在思考:


    在一個充滿詭異的時代,怨念和執念,可以化為力量的時代,數百萬貧民爆發出的怒火,當局能否承受?


    “這些並非我們能夠解決的問題,得靠市長先生、議員先生,以及富商們的共同努力。”福爾摩斯歎息,心情格外複雜。


    “努力?努力製定更好的計劃去壓迫窮苦人吧。”


    杜克察覺到自己得態度有些偏激,搖了搖頭,索性不再開口。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轉換立場,站在流民的角度,去向最頂層宣泄不滿與滿腔怒火。


    “先等溫斯裏警官那邊的消息吧,不管怎樣,那個專對女性下手的邪惡組織,必須清除掉。”


    陸離仰頭將杯中的白蘭地一飲而盡,他不想讓自己陷入更深層次的糾結。


    氣氛漸漸變得壓抑。


    這些天的所見所聞,使陸離和杜克心中蒙上了一層陰翳,福爾摩斯也不斷歎息搖頭,他個人力量有限,隻能盡力鏟除罪惡,卻無法斷絕源頭。


    “專對女性下手?”


    愛鬆恩覺得,自己應該為這三位善良的先生做些什麽,其實,她已經察覺到,三人來白教堂一定有特殊目的。


    當然,目的有好有壞,而陸離一行人無疑是前者。


    “沒錯。”


    陸離點點頭,並沒有做過多聯想。


    而愛鬆恩下麵的話,卻讓在座三人瞬間來了精神。


    “淩晨時分,酒館後麵發生過兩起命案。”


    說到這裏,愛鬆恩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樓梯口那邊,擔心她的泄密會引來報複。


    要知道,流鶯之間經常為爭奪地盤而戰鬥,死傷在所難免,但不管傷亡再多,也不能上報警署——


    哪怕警員們並不願花力氣去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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