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千計的甲兵聚集在一處,瞬間引起了少帝的警覺。


    不過,相比於這些,從側翼樹叢中走出的三騎,更讓尚方監渠穆忌憚。


    “自己人。”


    陸離見羽林衛神情緊張,趕緊開口解釋道:“殿下,這兩位是隨末將一同辭官入雒的袍澤。”


    “快請。”常侍張讓忙道。


    不多時,趙雲、張遼以及荀彧上前向少帝行禮。


    可能是察覺到他們的不凡,董侯與少帝臉色稍稍回轉,繼續抬眸盯著從前方行來的迎駕大軍。


    許是知道經過昨夜一事,少帝對兵戈甚感畏懼,亦或者是蹇碩提醒在先,王允、楊彪等人命部曲原地待命,他們則下馬步行,在道左行禮,口中齊呼: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殿下還都。”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殿下還都。”


    袁紹夾在人群中,滿臉愁容。


    為了不出差錯,他昨夜特意派兵將南北兩宮的七個城門全部堵上,此外,還派望氣師監視省內,結果還是讓十常侍裹協兩位皇子走脫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


    幸虧有北軍在前麵頂著,加上如今主少國疑,想來不會出什麽禍事。


    一念至此,袁紹稍稍抬眸,想要觀察一下少帝與董侯情況如何。


    這時,少帝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爾等來劫駕耶?”


    此言一出,袁紹瞬間熄了心思,趕忙與司徒王允等人一同,垂頭告罪。


    折騰了片刻,少帝還是選擇了妥協,近萬人馬開拔,浩浩蕩蕩地朝雒陽城開去。


    入城時,不少黔首躲在路旁觀看。


    由於夜間的宮變之事過於驚悚,為了保證不出意外,這些軍卒皆披堅執銳,神情冷峻地打量四周。


    不管是不是虛有其表,樣子確實威武不凡,見狀,百姓慌亂的心終於安定下來,尤其是見到少帝騎乘龍馬之後,竟歡呼雀躍起來。


    而陸離卻知道,大部分士卒對漢室缺乏敬畏,幾乎可以說是將領的私兵,更別提敬畏少帝了,如今,唯有百餘名兜鍪上插著白羽的衛士還對其忠心耿耿。


    為國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衛從建立之初,就是沒了警衛建章宮、保護天子及儲君,可惜人數實在有限,還不到兩百。


    另外,亂軍最先攻打的是南宮,所以南宮受毀最重,幾乎找不到一處完整的宮宇,在這種情況下,兩位皇子隻能暫居北宮。


    午時,入北宮宮城。


    沿途宮闕樓閣、高台銅獸,一一俱全,天家威儀撲麵而來,然而,亂軍攻城時留下的痕跡仍在,僅僅是清除了屍體、血腥味而已,箭矢、攻城椎留下的坑窪尚未來得及修補,使這份天家威儀顯得有些殘缺。


    袁紹自知理虧,沒敢靠近宮城,中途找了個由頭離開,而少帝同樣不想讓這亂臣賊子入宮,當即恩準了。


    因為宮內寺人被殺了個幹淨,所以由黑衣高冠的三署郎在前引路。


    陸離等人並非第一次入宮,要知道,昨夜可是在南宮殺了個痛快,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必須恪守臣子本分,對周圍的景象僅僅是掃一眼罷了。


    片刻之後,眾人來到一處偏殿,景致不錯,估計是因為位置太過偏僻,得以在兵亂中幸免。


    聽說何皇後,準確來說,現在應該稱何太後了,她此刻正在大殿內等候。


    這種母子敘話的溫馨場景,外臣確實不宜在場旁觀。


    正當陸離等人準備先行告退,殿門處突然傳來動靜,見一個年約三十歲的美婦衣著鳳服,在七八名女官的侍從下踏階而行。


    礙於君臣之禮,陸離也不好多做打量,瞥了一眼,便單膝下拜——


    身披甲胄,無法全禮。


    “平身吧。”


    何太後揮了揮手,一手牽著少帝,一手牽著董侯,領著張讓等人朝宮殿內走去,顯然是無心監國——


    按照本朝慣例,天子駕崩、太子年幼,太後將擔起監國重任。


    不過,她無視陸離這些無名之輩,完全可以理解,但尚書盧植以及河南中部掾閔貢也在旁邊侯著,於情於理,都得跟他們談上兩句。


    估計是心思紛亂,畢竟,沒了何進、何苗這兩個手掌重權的兄弟,她的下場可想而知,大概率被架空。


    盧植見太後沒有吩咐,也不主動詢問,反而對陸離一行人說道:“諸位,隨我去尚書台等候吧,稍後應該有旨意降下。”


    內有尚方監渠穆、羽林衛,外有蹇碩和馮芳的四千銳士,宮內安全暫時無需擔心,再加上尚書台的官寺就設在不遠處,一旦出現危險情況,可以隨時支援,因此,陸離倒也不用太擔心。


    “那就叨擾盧尚書了。”


    身為一行人中官職最高之人,張遼接過了陸離的主導權,其實,也談不上什麽主導權,攏共也就三人而已。


    至於潘明,朝盧植告了聲罪,急忙出宮去尋孟德公——


    大丈夫豈能久居人下?而今,是時候離開由袁紹組成的小圈,自己拉隊伍單幹了。


    與此同時。


    城角,三公府邸。


    汝南袁氏中官位最高的三人正聚在大廳內,個個沉默不語。


    若非宮中有密道,讓少帝和十常侍逃走了,局勢怎會如此被動?


    可事到如今,再後悔也沒有用了。


    一念至此,袁紹眉頭舒展,手指不斷叩擊著桌案,心中權衡著該如何補救。


    事實上,太傅袁隗也沒有怪罪兩個從子,當時那種情況,攻打兩宮實乃萬不得已:


    一則,閹黨突然發難,殺了他們最重要的盟友何進,如果不立刻展開反擊,恐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了。


    二則,誰都不知道吳匡、張璋均是混人,心裏隻記著主上何進的恩德,見大將軍被誆殺,不等袁紹等反應,立刻開始攻打宮城,而事端已啟,根本無路可退,隻能一不做二不休,沿著這條道走到底。


    “公路,稍安勿躁。”


    此時此刻,袁術不斷飲著冷茶,同時左顧右盼,根本靜不下心來,因而,袁隗忍不住說道:“凡遇大事,必先靜氣。”


    “多學學你兄長。”


    聽到叔父誇獎自己,袁紹臉上不免露出幾分喜意。


    從血脈上來講,袁術、袁紹兩人為親兄弟,都是袁逢之子,但從宗法上來講,袁紹、袁術卻是從兄弟,因為,袁紹在幼時過繼給了膝下無子的袁成。


    按理說,兩人的關係應該很好,但事實卻截然相反,由於袁紹的生母出身低微,所以即便他是兄長,袁術依舊瞧不起他。


    一場爭執即將發生。


    這時,撫案默然片刻的袁隗再度開口,問道:“本初,你現在還能調動多少兵馬?”


    “稟叔父。”袁紹表情一凜,沉聲道:“除了蹇碩的上軍校尉部,以及馮芳的助軍右校尉部,其餘六部,皆聽從侄兒號令。”


    聞言,袁隗點了點頭,而後將視線投向袁術。


    “叔父,侄兒麾下有兩百虎賁軍,以及六百門客。”說到這裏,袁術又補充道:“門客中奇人異士頗多。”


    言語間透著自傲。


    袁術年近三十,蓄著利落的胡須,看上去很是穩重,但年輕時卻是任俠氣十足,當然,不是指結交豪傑,而是違法亂紀,人送外號:


    路中悍鬼袁長水。


    昔年,袁術擔任長水校尉,行事囂張跋扈,經常與諸家公子飛鷹走狗,擾得當地百姓不堪忍受,隻能弄了個綽號在背地裏編排他。


    雖然這些年穩重了不少,但依舊遠不如袁紹得士人、儒生之望,也因為如此,門客多為遊俠,以及方外人士。


    “本初、公路,而今吾等在朝堂上的局勢過於被動了……”


    “那又如何?”


    沒等叔父把話說完,袁術把心一橫,罵罵咧咧道:“賊他娘!大將軍被殺,北軍帶頭攻城,,再者說,少帝有魄力把我袁氏一黨全部趕出朝堂嗎?”


    “閉嘴!”


    “聽叔父把話說完。”


    不待其開口,袁紹再度開口質問:“莫非是忘了規矩?”


    而這次,袁術的表現卻讓人感覺意外,他深吸了幾口氣,拱手道:“兄長所言甚是。”


    正所謂,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


    人總會成長,袁術現在已不是長水校尉,而是虎賁軍中郎將,哪怕心中有火,在眼下這種危急的時刻也要忍住——


    為了家族的利益,兄弟二人必須並肩對外,至於爭奪袁氏繼承人一事,可以暫時撇開不談。


    見狀,袁隗臉色稍霽。


    他嘴上雖不言,坐在一旁袁紹卻都能看出,叔父對袁術此舉甚是滿意。


    “西園六部,除去昨夜戰損之人,大約還剩七千可戰之兵,而虎賁軍兩百精銳,加上城門、緹騎等部、老夫的私人部曲,以及吳匡、張璋等大將軍餘部,應該足夠應付了。”


    袁家二兄弟默默聽著叔父自言自語,暗自忖度:這是準備再度誅殺十常侍?


    “一個時辰前,老夫收到一封密信。”袁隗也不賣關子,“是鼇鄉侯派人送來,信使是其弟奉車都尉董旻,目前正在後宅歇息。”


    “董卓?”


    袁術訝然。


    “他來做什麽?”袁紹滿臉警惕。


    “董卓打算以我袁氏故吏的身份入雒。”


    話落,袁隗低頭抿了一口茶,耐心等待袁紹兩兄弟的看法。


    沉默了片刻,袁術問道:“誅殺十常侍?”


    “不錯,萬餘邊軍精銳就駐紮在天井關,隻需一日,即可抵京。”


    “叔父,此舉無異於驅狼吞虎。”袁紹沉吟再三,說道:“董卓打得什麽主意,怕是路人皆知。”


    天井關位於並州最南端,出關即是司隸校尉部,一直賴在西涼不肯赴任的董卓,竟屯兵如此,在打什麽主意,哪裏需要贅言?


    “叔父,他以我袁氏故吏的身份行事,想必是擔心師出無名。”


    袁術一語道破董卓的心思。


    師出無名,可是大忌。


    “董旻替其兄送信時,定然不知宮變一事,因而,不可能知道大將軍已死。”


    “所以董卓是真心投靠?”


    “嗯,大將軍秘遣使者向並州刺史丁原求助,卻不理同為封疆大吏的董卓,他知道消息後主動投靠吾等,確實有據可循。”


    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許久,均同意召董卓入雒——


    哪怕此人心懷野心,也隻能認了。


    至於原因,自然是突然出來的攪局陸離等人。


    由於袁術要安撫北軍餘部,沒能去北邙迎駕,但袁紹去了,他親眼所見,並州三將簇擁著少帝,並與張讓這個十常侍之首相談甚歡。


    而經曆了昨夜的兵亂,少帝與太後很有可能調丁原這個沙場宿將入京勤王。


    另外,當初大將軍在世時,就想讓其擔任執金吾——


    位比九卿,秩中二千石,相當於州牧,屬於那種秩俸既高,而權責亦重的職位。


    其實從名字上也能窺曉一二,執金吾,即,執金革,以禦非常。不僅掌控城北武庫、兩百緹騎,還負責保衛雒陽、宮省的安全。


    換而言之。


    隻要擔任執金吾的人自身實力足夠,完全有理由收編城中諸軍。


    而丁原的並州兵,乃是何進昔日倚仗,憑此可以一切勢力爭雄,現今何進身死,丁原極有可能奉召入京,那麽要想抗衡他,延攬董卓無疑是唯一的選擇。


    念及此,袁隗揮手,招來一命家仆,吩咐道:“去把奉車都尉董旻請來,就說老夫有事要與他商議。”


    “諾!”


    一道急匆匆朝後園行去。


    事實上,哪怕是宦海沉浮許久的太傅袁隗,也覺得董卓所圖,無非是想入中樞為官而已。


    退一萬步講,縱使董卓得隴望蜀,以袁氏在雒陽的勢力,也能將其遏製住,使他不敢隨意妄為。


    這個時候,袁紹也招來一名隨從武士,低聲吩咐道:“你們秘密盯著孟德,要是有異動,務必前來告知與我。”


    陸離為少帝牽馬。


    潘明為董侯牽馬。


    這一幕,袁紹可沒有忘記。


    身為曹操的心腹,為何會擅自行動?


    莫非孟德要棄我而去?


    很顯然,袁紹猜對了。


    銅駝街,曹府,煮酒小院。


    曹操站在涼亭下久久不語,眉頭緊蹙,似乎在想什麽煩心事。


    一旁,潘明垂手不語。


    他與袁紹自幼相識,雖不能說是總角之交,可卻也算是發小了,如今突然變陣,著實不夠義氣。


    可是,閹黨已不成氣候,這次效忠的人可是少帝!


    不由得,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火熱:治世之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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