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車子前,他也沒放開她手,一手為她打開車門,一手扶著她。


    萋萋站敞開車門前,隻覺怪異別扭。雖然他向來風度翩翩,不乏紳士做派,無論是社交場合還是私下,都對她這個未婚妻照顧有加,可是今天晚上卻像是有哪裏不一樣,迥異於平常,剛剛餐桌上頭似乎也有點太過於 “悉心照顧”了。


    她初略想一想,覺得自己抓住了重點,踏步進車子前,轉頭對他說:“姚季恒,今天晚上謝謝你,以後如果有需要地方,我也會配合你。現他已經看不見了,我們還是正常相處吧,該怎樣就怎樣。”


    “你以為我是幫你做戲?”姚季恒看著她一臉了悟認真,覺得匪夷所思,“溫萋萋,我還沒這麽幼稚。”


    萋萋並不覺得自己想錯了。他不像是會吃這點醋人,從他們忽如其來婚姻關係上來說,他也完全不會有這種介意,而且他從始至終從未表現出對餘鋒有任何芥蒂,幾回見麵,兩人泰然自若地以男人方式相處。那麽就隻有一種解釋,他不自覺幫她,他紳士風度作祟,令他覺得有義務照顧她這個柔弱女性。甚者,他那麽聰明,候機廳初次與餘鋒見麵就已經感知到了那是她曾經,或許也已經猜到了那段情感中,她曾經是被丟棄一方。


    她不喜歡逐漸深入這個猜想,一瞬間非常厭惡被如此“體貼照顧”。像是已經被掩蓋得完好無損傷疤被人輕易窺探到,然後被若無其事地直接撕開,即使是再長再久疤痕,再怎樣滿不乎,依然會再次裂開,依然會有鮮血流出來,提醒著她,傷痛還沒有過去,還可以再次降臨。而伴著舊傷口被重撕裂疼痛,此刻她是湧來一種自尊被輕易傷害極度氣惱。


    她自尊不容許她什麽也不做,下意識豎起了滿身刺,抬頭直視他,諷刺而驕傲地說:“你當然不是幼稚,你不過是個自以為是男人罷了。你以為他是誰?他誰也不是!其實我們根本犯不著特意做什麽給他看。姚季恒,我沒你想那麽柔弱,但是還是謝謝你自以為是幫忙。”


    他迎上她冰冷雙眸,忽然不做聲,隻是靜靜望著她,像是早已習慣她這樣,對她怒氣無動於衷,神色安然。她麵對他淡定從容,尤其是那雙似乎能洞穿人心幽深黑眸,越發煩躁,猛然掙開他手,又氣又急地轉身坐進車子裏頭。他卻仍舊若無其事,還探身抽出安全帶,想要幫她扣上。


    她立即伸手扯住安全帶阻止他按下去,再次捍衛自己不容侵犯尊嚴,冷冷說:“我不要你幫忙。”


    盛怒下,她忘了燙傷,習慣伸出了右手。因為用力,紅腫手背上頭皮肉充血,青筋凸出,猛然一看,怵目驚心。


    “放手!”姚季恒終於也動怒了,用力抓住她手腕,強行掰開她緊抓帶子手指頭,俯身重重扣上安全帶。


    關上車門前,他還餘怒未消,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燙傷手背,連聲音也冷漠毫無溫度:“溫萋萋,你別自以為是想太多了,我隻是覺得你一隻手不方便。”頓一下,又輕描淡寫補充一句:“包括剛剛吃飯也是。”


    萋萋一腔怒氣無從發泄,而手背上頭疼痛又絲絲傳來,無聲地提醒,他理由完全有道理。所以,他不過是風度使然,隻是把自己當成了一隻手殘廢傷員照顧而已。當然,從身份上來說,也是作為一個責未婚夫照顧未婚妻而已。


    汽車行駛夜色下路途上,路燈光像銀色水帶,蜿蜒流淌天河兩端。不時有光束透過車窗玻璃投射進車內,無聲空氣裏倏然劃過一道亮光。自從車子啟動後,車內便是一片靜默。姚季恒專注開車,直視車前路況。萋萋百無聊賴地靠手機打發時間,單手握著手機靈活自如地滑動觸摸屏。可是一會兒,手機電池便耗,她敗興地放下,隻覺得這隻手機也不給自己爭氣,簡直是沒用到了極點,轉而又從包包裏找出ipd。


    她插上耳機要塞進耳朵時,卻聽見姚季恒聲音響起:“溫萋萋,你跟我說過,從前事是從前,過去是過去,我們都有過去,也都是從過去走過來,那是抹不掉印記,沒有過去我們也就沒有現我們。”


    街邊五顏六色霓虹閃耀,大道上亮著燈移動車流,視線前方刺目車尾燈,這入目所及一切仿佛一起匯聚成了一個燈光世界,點亮漆黑無光夜色。然而,這所有光卻又似乎都成了暗黑背景,可以點亮世界,也肉眼所及處,卻照不進眼底。他隻是漠然地握住方向盤,仍舊看著車前,聲音平靜理智,不帶任何情緒,仿佛隻是敘述事實,重述她話。


    她答:“是,我當然記得,過去就是過去。”


    他繼續冷靜而理智地問:“溫萋萋,你剛剛也說他誰也不是,那麽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麽每次見餘先生都會叫我季恒?”


    萋萋被問得一怔,像是這才意識到,頓了一下,皺眉反問:“難道你希望我不分場合總是連名帶姓地叫你姚季恒?”


    “你也可以不分場合,不管餘先生不,都叫我季恒。”


    他話仿佛也有道理。萋萋一時答不上話。


    似乎她沉默取悅了他,他輕笑一聲:“所以,溫萋萋,你才像個小孩一樣幼稚虛偽。”


    萋萋根本不覺得如此,不甘落敗,立即強辭奪理:“姚季恒,這跟他無關,隻是很多時候我喜歡叫你姚季恒,你也可以一直叫我溫萋萋,我一點兒也不介意你怎樣稱呼。”


    “我覺得對於夫妻來說,有時連名帶姓地叫確是一種情趣,但是一直連名帶姓地叫未免太疏遠了,反正我們已經很親近熟悉了,應該不用這麽疏遠,可以習慣親密一點稱呼。”這番飽含暗示又理由充足話說完後,他還特意偏頭望了她一眼。


    萋萋笑:“哦?那我叫你老姚如何?我覺得這樣親密,像夫妻。”


    姚季恒瞬間明白這個稱呼影射含義,卻忍不住真正地輕鬆了起來,也笑:“那我要叫你孩子他媽麽?可是你還沒生下孩子,要不然我叫你小萋?這樣會不會有人誤會你是我女兒?”


    萋萋一陣惡寒,不禁冷哼一聲:“那你應該去找個十八女兒,讓她叫你爸爸,滿足你變態嗜好。”


    “可是我隻想對你——”他頓一下,特意加重那兩個字,低沉而曖昧地說,“變態,你會滿足我嗎?”


    萋萋被他堂而皇之不知羞恥給噎得說不出來話。


    姚季恒素來就覺得讓口舌伶俐、從不肯低頭示弱她變得啞口無言是一件無比樂事情,這一次照樣心情愉悅,忍俊不禁:“不過你放心,我沒有你說那種惡心變態嗜好,我隻喜歡做丈夫可以對妻子變態事情,比如昨晚,不,應該是像今天淩晨那樣,而且我也不會讓你吃虧,你同樣也可以對我變態。”


    起床後有意無意被遺留和封鎖夜晚記憶忽然被開啟,被日光衝淡某些片段夜色下不受控製地紛亂湧來,她似乎是真做了一些事。萋萋突然麵紅耳赤,不能裝作若無其事,也找不到話反駁,隻得氣惱地塞上耳機,打開ipd,調大音量,拒絕再聽無恥話。


    然而心思卻還是下意識沉浸他話和怡然自得神色裏。身旁這個男人明明是那個頭一次晚餐時男人,卻又仿佛和那個她曾隔著餐桌以為一絲不苟正經男人不是同一個人。這個自己逐漸認識和了解男人,不僅某些時候動作很放蕩無恥,而且自從她臥室那頭一夜以來,他言語上也越來越放肆,好比剛剛那些話。那個頭幾次晚餐時彬彬有禮、內斂而含蓄男人某些時候漸漸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無恥男人。她不覺得是自己當初基本判斷出了問題,過了這麽多年,她眼睛已經不會帶有任何感情來審視一個男人,所以也不會迷惑和欺騙自己,一定程度上,她相信自己理智而冷靜洞悉。這個她決定共赴婚姻男人,本質上將會是一個適合丈夫。


    好一會兒,音樂聲並沒有真正傳進她耳內,她隻是疑惑,想不明白是否一旦有了某種親密關係,伴隨身體糾纏,男人就會不自覺變得這樣無所顧忌?或者隻是因為他們即將是夫妻,所以他對她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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