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過去就覺得他瘦了,端坐在那裏,腰身窄窄的,好在依舊挺拔,青青的胡子長出了一些,看似落拓,一雙眼睛卻仍然閃閃發亮。


    內侍沒有關門的意思,看樣子是讓她將東西放下就離開,可是已經就在眼前,不走進去總是心裏不甘,容華低聲道:“我給侯爺將衣服換下來……”


    兩個內侍才點點頭,“還請夫人快一些……”然後伸手將門關上。


    門口的光被掩在門外,容華拿著包裹走過去,他的目光清亮的,隻是看著她,依舊端坐在那裏動也沒動。


    來的時候有滿肚子的話,可走到眼前就不知道從何說起。薛明睿不先開口,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又說哪一件。


    尤其是外麵還有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開門進來帶她出去。


    “我給侯爺帶來了幹淨衣服……”她的手放在幹淨的衣服上,目光一軟,滿是關切地看著他。


    薛明睿站起身,容華將他身上的舊衣物除下來,到裏麵的最後一層小衣,平日裏小衣都是薛明睿自己穿,可是現在這種情形,他擺明了不準備動手,她隻能伸手將衣服脫下來,古銅色的皮膚,精瘦的身體,胸腹間有一道陳舊的傷疤,她之前從來沒有注意看過,怎麽也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對他的了解更近了一層。


    是更近了一層,這個她曾戲稱為怒目金剛的冷麵侯爺,頭腦冷靜,心思縝密”讓人無法企及。


    稍稍耽櫚了一會兒,容華忙取了新衣服,服侍薛明睿一件件地穿上去,穿到最後的外袍容華站在薛明睿身後,將袍子稍作整理正準備去拿官服,屋子的門忽然打開。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容華有些措手不及,還沒去看門口的情形薛明睿修長的手井將她的手挽在手裏,她微微低頭,額頭抵在他的後背上,窗外的光清清淺淺地落在他們身上。


    這樣靜靜地站著,他挽住她的手,她貼在他後背上聽他的心跳,依舊是穩健有力沒有半點的慌亂。


    不管外麵如何,這一刻這樣的安寧。


    閉上眼睛,放下心中所有的一切,隨著他的心跳聲,如此輕鬆。


    內侍站在外麵問話“皇上問,侯爺想好了沒有?若是想好了,就跟著咱家去養心殿……”


    薛明睿的聲音清澈”幾乎沒有任何的猶疑”“我整理好衣服,便和張公公去麵聖……”


    內侍笑道:“侯爺快一些,皇上還等著呢……”


    薛明睿道:“煩勞公公。”,那扇門才被重新闔上。


    沒想到連話還沒說上一句就又要分開,雖然嚴格來說這裏不算是宮中,可也離宮殿十分的近,能讓她進屋裏探望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隻是皇上現在召見他,她急切地轉過頭看薛明睿。


    他細長的眼睛微微一眯,用極低的聲音“皇上讓我想清楚是現在卸了差事回家,還是繼續將差事辦完。”


    他低下頭來看她,“現在我還不能回去……”


    她的眼睛禁不住一熱,“我知道”,”抬起頭來露出笑容,“,你放心,家裏一切都好……”


    他伸出手來將她鬢角的碎發掖在耳後用極低的聲音,“你瘦了……”


    本來是她的話卻被他搶了先,容華隻覺得嘴角揚起,鼻子卻一酸,忙低下頭來,還沒來得及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忽然一輕,被薛明睿抱起來放在凳子上,他的臉貼在她的額頭上,讓她能感覺到他的笑意,“容華,就快了,等我回去。”,他站起身,伸手將官服拿起來展開手臂穿好,熟練地係好領扣,側頭看了看她,這才徑直走向門口。


    門開了,容華看著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雨幕裏。


    “武穆侯夫人,府裏的馬車就停下前麵……”這條路不是她來時的路。


    或許宮中做了些安排。


    領路的內侍道:“雨太大了,這條路更近一些。”,看來是皇太後的恩賜,容華點點頭,“有勞公公了……”


    內侍遞了腰牌,容華自己出了宮門。


    錦秀撐著傘等在外麵,看到容華急忙迎了上來,見容華微微一笑,錦秀才放下心來。


    陪著容華向前走,錦秀目光閃爍地看著馬車,低聲道:“少夫人,義承侯蔡夫人在馬車上等夫人……”


    蔡夫人?容華思忖了片刻,看看錦秀道:“上車吧!”,牛婆子忙拿了踏凳,容華打開車廂門,隻眼就看到裏麵笑著的蔡夫人。


    容華上前行禮”蔡夫人笑著回了,“貴妃娘娘有些不適,我遞了牌子進去看看,沒想到出來的時候看到武穆侯夫人的馬車,於是就想著上來和夫人說幾句話……”


    容華微微一笑。不是恰好順便吧,不然這樣的天氣誰會在馬車甲等這麽長時間,尤其是自從她成親以後和趙家並無來往,哪有這麽重的情誼。


    蔡大人又道:“我們邊走邊說……”


    容華吩咐一聲讓馬車前行,走了一段距離,蔡夫人剛想要開口,容華已經道:“聽說我姐姐病了,這些日子有沒有好一些……”


    陶家找了郎中給淑華看病,她讓人打聽過,那郎中收的是薛家的帖子,也就是說陶容華知道淑華的病情,現在陶容華提起,她倒不好規避了。薛夫人歎口氣,一臉的淒然,“請了幾個郎中來看,起色都不大,這幾日天氣不好,屋子裏雖然用了炭火,可她手腳還是冰涼,若是再加卻又怕她受不了那炭氣。”,雖然連著下了幾天的雨,畢竟是夏天,屋子裏哪裏用得著放炭火?難不成淑華的病真的是已經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


    蔡夫人看了容華一眼,“偏巧親家太太病了,淑華那邊時時說要見陶家人。特別是親家太太和二小姐”,”說著眼角一沉,露出幾分傷心來,“這幾日我正和親家太太商量著,能不能讓二小姐到府裏來看看淑華,親家太太也說了,這兩日就會讓二小姐過來……”


    讓瑤華去看淑華?


    蔡夫人道:“郎中說,這病也不一定就不能養了,隻要能食五穀。淑華見了二小姐,姐妹倆說說話”病情能好轉也不一定……”


    瑤華……容華心裏一沉。


    蔡夫人見容華不說話,開口道:“最近我也是才聽說武穆侯接了這樣的差事,早知道說什麽也要想辦法推掉才是……”


    薛明睿接下監察防務的差事不是一日兩日了,朝野中有誰能不知道,何況是皇貴妃的姐姐蔡夫人,不過勝負未分之前,大家都是坐壁上觀罷了。


    蔡夫人歎口氣道:“你可知道那工部尚書施勉的來曆……”


    容華搖搖頭。


    蔡大人眉眼一皺,臉上有幾分沉重,“那施勉不過是個土同知,後因頗有廉名,考滿又深得聖心,破格提了工部尚書。施勉初到工部的確辦了幾件大事,皇上在他的折子上連寫三個,好,字,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誇他為能臣,每年都要親筆寫“福,字賜給……”說著看容華,“這些年雖然許多人都知道京畿防務有差錯,誰又敢隨便說半句,畢竟施勉不但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還是莊親王………”


    蔡夫人目光中頗有深意。


    特別是說到莊親王,那眼神似是在說,你我心知肚明。


    沒想到一個京畿的防務竟然一下子帶出這麽多,怪不得會人人談之色變。


    皇太後那些頗有深意的話若是她沒有讀懂的話,蔡夫人這趟就走進一步讓她明白,薛明睿麵對的不是場水患這麽簡單。


    蔡夫人看著容華微微蹙起眉頭思量,心中一喜,第一次見到陶容華的情形又回到腦海裏,當時她怎麽沒發現陶容華不但是個難得的美人坯子,還有幾分大氣。


    “大人的意思是……”


    聽到容華開口問,蔡夫人才道:“武穆侯這差事不那麽簡單,若是不從施勉下手恐是……工部不會那麽容易讓皇上采納武穆侯的意見,要不然老大人陳染也不會投緣自盡,你可知道陳染大人清廉一世,卻偏養了個胡作非為的兒子”身上不但欠下債務還背著一各人命。”,容華聽得這話不禁微微心驚。


    到底是年紀小”經她這樣一說,陶容華有些慌亂,蔡夫人心中微微一笑,趁熱打鐵道:“工部將堤壩建的有問題,自然是不準炸堤了。為今之計隻有將工部貪墨的事引出來,一切才能順理成章……”薛明睿上奏提議將新建的堤壩炸開,還不是瞧準了工部貪墨的案子,想要在皇上麵前立功。工部貪墨案一出,必然是轟動京師。


    蔡夫人將手裏的信封拿出來遞給容華,“你想辦法將這封信送給武穆侯,這裏麵的證據足夠讓皇上相信的……”


    容華看著那封信目光一閃。


    蔡夫人道:“現在無論是誰將此信拿出來都不合適,畢竟監管防務的差事在侯爺身上”隻有侯爺是名正言順的”,”頓了頓,“再說有些政事,旁人一出頭容易被人說成是………”兩派之爭。


    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


    施勉是莊親王一派,皇貴妃的人不好插手,否則皇上麵前難免會混淆視聽。


    薛明睿得了這封信函,卻又不一樣了,這些年薛明睿沒有站在任何一派,這是眾人皆知的事。


    今天出去了一趟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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