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聖域北境,敦布亞城近郊,臨時營地【耀衛叁】


    “黑梵閣下!”


    灰蜥狩的副統領,本次行動斷頭崖方麵的最高負責人,名叫達農·丹的老蜥蜴人瞪大眼睛,愕然地不遠處那個令自己下意識感到膽寒的身影,幾乎是用滾的從蜥蜴夥伴背上翻下,踉蹌著跑上前去。


    “嗯。”


    身著一襲過分樸素的黑色牧師袍,這會兒正慵懶地擺弄著身前石桌上的煉金棋子,背後侍立著敦布亞城方麵眼下唯二的史詩階強者依奏與菲利普,看都沒看達農一眼的黑梵牧師淡淡地應了一句,頭也不抬地問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


    在來到距離墨檀大約三米處的瞬間便感受到了四道目光,並敏銳地注意到那位女騎士已經將手移到劍柄處的達農立刻識相地單膝跪地,向麵前這位年輕牧師行以自己原本隻有在覲見【邪眼王】時才會行的大禮,正色道:“隻是沒想到您這等高貴之人竟然願意屈尊出城迎接我們這些……”


    “還請別會錯了意,達農先生。”


    墨檀隨口打斷了對方,一邊摩挲著指間那散發著淡淡暖意的煉金棋子,一邊得體且親切地解釋道:“我之所以願意在這裏檢閱你的軍隊,隻是想親眼確認一下他們是否配得上敦布亞城那位新客人所提供的情報罷了。”


    達農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地抬頭看向墨檀:“敦布亞城的新客人?您的意……”


    “菲利普。”


    伴隨著墨檀的一聲輕喚,站在他身後的豐饒聖子菲利普·托蘭目光微凝,緊接著達農就感到自己的身體猛地一僵,原本抬起的腦袋似是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按下,‘呯’地一聲砸在了麵前的地上。


    盡管有鱗片護著,但在猝不及防下,因為年紀太大反應速度遠遠不如當年的老蜥蜴人還是在物理意義上被撞得頭破血流,但卻硬是沒有發出半聲痛呼。


    誠然,有那麽一個瞬間,達農對麵前這位黑梵牧師態度的變化感到非常困惑,畢竟在自己上次來到敦布亞城的時候,這位名義與實質上的統治者盡管並未釋放過半點能與‘友善’聯係到一起的訊號,甚至會隨口說出死亡威脅,但行事卻頗有分寸與章法,而現在……


    因為被撞出淤血而有些紅腫的雙眼微微眯起,在短暫地思考過後,達農非但沒有感到惱火與憤怒,反而悄悄鬆了口氣。


    原因無它,根據在【邪眼王】身旁耳濡目染多年的經驗,比起不久前那個看起來非常禮貌紳士,但卻隨時可能殺死自己的黑梵牧師,眼下這個隻禮貌了一個瞬間,不僅連正眼都沒看過自己一次,甚至都不允許自己隨便抬頭看他的黑梵牧師其實更讓他有安全感。


    敦布亞城的黑梵牧師與斷頭崖的邪眼王雖然看起來截然不同,但本質上很有可能是一類人,此時此刻,達農更加篤定這個自己早在第一次見到黑梵牧師時就隱隱得出的推論。


    畢竟這些年來,他已經不止一次見過邪眼王笑眯眯地將前一秒還被他好言寬慰的人下令處死,以及盡管被他怒斥、處罰,但卻依然能夠重新得到其信任與免責的幸運兒。


    事實上,達農自己就是無數上尚有價值的幸運兒之一,有很多次他甚至都以為自己死定了,最終卻還是被散發著冰冷怒意與殺意的邪眼王放了一馬,死裏逃生。


    綜上所述,對於黑梵牧師此時此刻那尤為‘粗暴’的態度,達農非但沒有產生任何負麵情緒,甚至還因為自己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認可’而鬆了口氣。


    他很清楚,這位黑梵牧師是能夠與邪眼王進行對等交易並在其中占據上風,能夠隨意差遣豐饒聖子貫徹自己意圖的大人物,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得到任何尊重,畢竟他早已習慣了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對於‘尊嚴’的認知與尋常人並不相同。


    “雖然我確實答應了那位蜥蜴王的交易,但……”


    墨檀輕笑了一聲,悠悠地問道:“你不會以為我真會讓手下那些對血蠻恨之入骨的戰士陪你們兜圈子,去找那些所謂‘神出鬼沒’的斯科爾克人老巢吧?”


    達農抿了抿嘴,有些緊張地問道:“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盡管上次聯係時我給那位蜥蜴王留足了麵子,但你不會真的認為,我會相信你們這些渣滓對斯科爾克的行蹤一無所知吧?”


    墨檀嗤笑了一聲,冷冷地說道:“作為一個有能力,也有腦子憑一己之力把斷頭崖的綜合實力翻了數倍,已經做事了血蠻之首這個位置的領袖,我認為他絕無可能坐視斯科爾克反抗軍做大,就算需要它作為第四方勢力製衡鷹身女妖、野豬人和灰矮人,也不可能會任由他處於自己的‘盲區’中,換而言之——”


    墨檀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半跪在地上,低垂著頭的達農麵前,嘴角翹起了一抹輕蔑的弧度。


    “你們當然很清楚那些所謂‘行跡不明’的斯科爾克究竟在什麽地方做些什麽,不是麽?”


    墨檀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老蜥蜴的臉頰,隨即便重新站直身體,雙手插在口袋中轉身向駐紮了總數等同於敦布亞城精銳力量三分之二的臨時駐地走去,守護騎士與豐饒聖子緊跟在他身後,全程連看都沒看達農一眼。


    數秒鍾後——


    “哈哈哈哈哈,快起來吧,達農副統領,我們老大已經離開了。”


    伴隨著爽朗的小手,達農忽然覺得肩膀一輕,轉頭一看,竟是個穿著印有聖教聯合徽記的樸素皮甲,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類正在試圖把自己拽起來,隻可惜對方的實力著實差了點,剛才愣是沒能拽動自己。


    “羅密歐閣下。”


    達農立刻從善如流地站起身來,對麵前的中年男子訕聲道:“實在萬分抱歉,我剛才好像惹黑梵閣下不快了,隻是……”


    結果老蜥蜴人話還沒說完,羅密歐與豬過夜就樂嗬嗬地攬住他的了肩膀,搖頭道:“我懂我懂,歸根結底,上麵這些個老大們勾心鬥角,最後倒黴的還得是咱們這些勤勤懇懇、規規矩矩按吩咐辦事的。”


    盡管夏莉雅·艾茵更適合作為敦布亞方麵‘門當戶對’的代表與達農進行交涉,而她也確實擁有著過硬的專業素養,比如在恨不得把對方碎屍萬段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做到對答如流、笑靨如花,但那隻是在沒得選的情況下。


    所以在有羅密歐圓滑同事可以推卸責任的情況下,夏莉雅果斷就把與達農敲定細節的任務交給了前者,而羅密歐也非常順利地完成了任務,不但這位灰蜥狩副統領的交流十分順利,甚至還贏得了對方一定程度上的友誼。


    “沒事沒事,我早習慣了。”


    達農對羅密歐聳了聳肩,用頗為輕鬆的語氣說道:“比起我們頭上那位,黑梵閣下其實已經很‘溫柔’了。”


    羅密歐扯了扯嘴角,幹聲道:“是麽?我倒是覺得我們這位要更嚇人一點,不過可能你說的也對,畢竟咱們這邊基本不會隨便殺人,但斷頭崖……”


    “我就是這個意思。”


    達農歎了口氣,隨即輕咳了一聲,話鋒一轉,壓低聲音問道:“所以黑梵閣下究竟是什麽意思?”


    “嗨,還能是什麽意思,就是不想兜圈子唄。”


    羅密歐一屁股坐在墨檀剛剛做坐的扁石頭上,同樣壓低聲音道:“雖然他沒有拒絕你們那位邪眼王的提議,但也不想讓那些本來就看你們不爽的一線士兵強壓怒火陪你們做無用功。”


    “這……”


    “仔細想想吧,夥計,就算黑梵牧師的地位再怎麽……咳,對吧,以至於連那兩位聖子殿下都不敢跟他唱反調,但大人物對他不敢有意見,不代表小人物也不會對他有意見啊。”


    “這倒是我疏忽了,畢竟我們這邊……”


    “有意見就直接砍了,所以大家已經習慣沒意見了,是吧?”


    “唉,是啊。”


    “但這邊不行啊,我們這位雖然能力、手腕、地位擺在那裏,但要說對敦布亞城的直接控製力,可沒有你們那位王對斷頭崖的控製力強。”


    “所以……”


    “所以雖然我作為幕僚完全可以理解,但基層戰士恐怕就不太好理解了,而且我們這邊還有個出身知識教派,在駐軍裏堪稱德高望重的老女人,那家夥聰明的很,肯定也能想到你們心裏有數這檔子事兒,你猜她會不會不爽?”


    “我完全明白了。”


    達農微微頷首,無奈道:“那現在怎麽辦?總不能……”


    “放心吧,不會讓你們那位邪眼王丟麵子的。”


    羅密歐拍了拍達農的肩膀,挑眉道:“你走之後不久,黑梵閣下就召集了敦布亞城這邊的情報部門,盡管斯科爾克與我們並不是敵對狀態,對它們的情報收集程度也遠不如你們這些正兒八經的血蠻勢力,但一些蛛絲馬跡還是能找到的。”


    無論如何都不想傳消息回去請示邪眼王的達農用力點頭,有些焦急地問道:“所以呢?”


    “所以黑梵牧師就讓他身邊那位冰山美人跑了一趟,抓了個斯科爾克的人回來,再然後……就屬於保密內容了。”


    羅密歐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提示道:“我能告訴你的隻有,盡管在廣義上你們這些所謂‘血蠻’確實凶狠殘忍,但比起異端裁判所裏的專業人士……嗬。”


    達農也識趣地沒有追問哪怕一個字,畢竟就算是在血蠻這種荒蠻之地,也絕對屬於‘異端裁判所’凶名的覆蓋範圍,於是在心領神會後,這位已經猜到結果的灰蜥狩副統領擺弄直截了當地問道:“所以你們已經把斯科爾克那幫人的位置找出來了?”


    “你看一下這份東西。”


    羅密歐隨手摸出了兩張羊皮紙,將其塞給達農後正色道:“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們就直接找過去,這樣的話,既沒有駁了你們那位邪眼王的麵子,我們黑梵閣下也無需承受那些毫無必要的不滿,至於我們這邊的戰士們,無論是把怒火發泄在你們身上,還是把怒火發泄在斯科爾克身上,隻要能發泄出去,基本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達農點了點頭,隨即便展開那兩張羊皮紙細細端詳起來,並發現上麵的內容雖然算不上詳實,但大方向還真就沒什麽問題,無論是斯科爾克反抗軍的大概位置,還是他們的實際控製範圍與即時作戰能力,都還算準確。


    沒錯,正如羅密歐剛剛的推論所言,斷頭崖方麵一直都在留意斯科爾克的動向,盡管在很久以前他們確實難以捕捉到行蹤詭譎的反抗軍,但在邪眼王費奧多爾成為話事人後,被其高度重視的情報與諜報工作可謂是一日千裏,不僅是斯科爾克,就連血羽台地、灰白平原、鋼鬃部族國、敦布亞城乃至福音山城都有斷頭崖的耳目。


    而斯科爾克與聖域北境的兩座邊城可以說是最好混進去的,畢竟在拋開奴隸與囚犯的情況下,血羽台地、灰白平原與鋼鬃部族國基本都是由極端比例的鷹身女妖、灰矮人與野豬人組成,但敦布亞城和福音山城卻是以‘信仰’而非‘種族’為核心,再加上有一部分平民而非全都是教徒的原因,其實還是很好往裏安插‘釘子’的。


    至於斯科爾克,本就作為血蠻‘難民集中營’的地方,它是最沒可能擋住滲透的一方。


    而現在,拋開福音山城不說,敦布亞城與斯科爾克大寨中的‘釘子’已經被拔得一幹二淨了,原因更是簡單,一言蔽之就是——敦布亞城的首席占星師珍妮·貝利爾女士可不是吃素的。


    隻不過,這些並不是達農需要知道的。


    他現在的任務隻有兩個。


    給這自己支隊伍中的五百人選擇一種死法,以及——


    給另外三百人選擇另一種死法。


    第兩千四百五十二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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