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合掌躬身道:“弟子駑鈍,不解佛祖深意。”


    如來抬手,那尾銀魚便像忘卻了自己此時還離不開水一樣,一個輕躍,義無反顧地跳進了如來的掌心,如來淡笑一聲,將它放回水中,道:“十句裏九句真一句假足矣,便是我十句皆是真的,以悟空的性子,不信我也是正常。我又哪需要他全信,不過是叫他半信半疑,他便是為了那九句真的,也不得不陪著我將這局繼續走下去了。”


    觀音聞言,笑道:“佛祖是說,孫悟空同意繼續護送唐僧了?”


    如來微微點頭,又笑道:“觀音尊者,西海那個小太子的事情你做的十分不仔細,悟空因你之故對我產生戒備不說,孔雀是如何得知魂繭的存在的?”


    如來的語氣並未有何變化,就好像真隻是在問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全無斥責之意。但觀音卻心驚不已,連忙跪拜道:“求佛祖恕罪,魂繭至今就在兩人身上用過,之前從未出世,弟子實在不知孔雀大明王是如何得知的。”


    “你起來吧,跪什麽,我並未怪你。也好,若非小太子體內的魂繭失去聯係,我又怎會知道孔雀和大鵬終於從他們那大雪山裏出來了。他們都當我不知鴻灼的那滴心頭血去了哪裏,嗬嗬,連悟空都比五百年前沉得住氣了,若是當年,他怕早就打上我靈山要和我討個說法了。龍族那裏先作罷吧,我早就說過,有無成效我都不在意,你先下去吧。”如來擺擺手,說道。


    觀音聞言起身,又躬身拜道:“是,弟子告退。”爾後退步離去。


    出了雷音寺,靈山上終年帶著涼意的風拂過觀音的麵頰,讓她想起了一些前事,有關於小白龍和龍族。


    當初赤緋消失後,不知自哪裏流出這樣的傳言:那個鬼修生前原是個龍族。如來聞言不以為意,但是玉帝卻大為震動,開始暗地裏動起手腳。


    後涇河龍王事出,如來卻仍舊聽風看雨,不動聲色,觀音便問如來:“佛祖,有關鬼修的調查不能就此停滯,天庭已搶先了一步,為何佛祖卻不在意?”


    如來笑答了一句:“你當我是那個張百忍,出手龍族?目光狹隘!你以為從龍族身上能查出什麽?血脈?也隻有凡間界出身的玉帝才會眼眶狹小到隻看到血脈。”擁有神族血脈的如來不會明白凡間界修仙之人對血脈之力的渴望,就如擁有凡人血脈的玉帝永遠無法想象如來的眼界。


    出身不同,境界不同,眼界不同。


    同樣出身凡間界的觀音呐呐無語。


    雖說她在佛界享菩薩之尊,但法力修為比之佛界同輩之人卻是很低。自認悟性不差的觀音其實常常暗恨自己轉生後的這副軀體,血脈弱極,便是靈丹妙藥天才地寶地養著,也讓她的修為始終低人一等。


    如來看了她一眼便笑道:“慈航,你若不信,大可試試,我這裏有鴻灼的一片護心鱗,便將它給你了,你隨意研究。”


    觀音後來拿那片護心鱗煉出了魂繭,她不敢私自做下決定,便去請示如來:“佛祖,弟子將鴻灼的護心鱗煉成了魂繭,想將它用在西海敖瑾的身上。”


    如來當時就瞥了她一眼,隨口道了一句:“這個隨你,那小太子雖是龍族近些年少有的天才,但你打他的主意莫要忘了他身旁現下還有個孫悟空。”


    觀音信誓旦旦道:“佛祖放心,之前那一個他們也未察覺。”


    如來見此也不多勸,隻說道:“我知道你主意多,我不拘你,成不成,我都不在意,但做便要確保萬全。”


    結果呢?


    觀音有些惱火,雖說如來對此並未多加怪責,但她本以為能將此事做得漂亮。又怎料將將出手便夭折了。


    魂繭由她一手煉製,除了佛祖,旁人應當不知。她滿以為一切會進行得神不知鬼不覺,便是最終真如佛祖所說,龍族沒什麽可查的,那也不會有任何影響。豈料她的得意之作卻不知什麽時候就暴露在了對方眼下。


    觀音心道:我座下一個惠安,一個善財,一個龍女。惠安是天庭李天王之二子,他若是受其父之囑,暗中聽命於天庭,將消息透出去與我使絆子也不無可能。而善財,我於他有恩,一向放心於他。剩下一個龍女。


    龍女。


    龍女是二十諸天之一娑竭羅龍王的女兒。娑竭羅龍王雖是龍族,但當年神族徹底分立為佛仙兩界後,玉帝收攏了龍族勢力,他因瞧不起玉帝,不甘受其驅使而宣布脫出龍族本族,自立門戶,爾後更是主動拜在了佛祖門下,其立場不言而喻。


    其女聰明伶俐,八歲時聽得文殊在他父王龍宮*,頓悟,小小年紀就獨身出海尋寶,並最終將所得寶物親自送上靈山奉予佛祖,以龍身成就佛道,後來更是佛祖親口將其指到自己門下。


    觀音搖搖頭,不會是龍女。


    可難道真是木吒?觀音麵色沉沉。


    不管內應是誰,總之魂繭的事已然暴露,觀音心道,我現下更需要做的是,確保另一個魂繭依附者並未被人發現,至於內應,其實與其猜測哪個可疑,倒不如一並防了。


    想到此,觀音匆匆趕回南海。


    而悟空與小白龍從翠雲山開始,一路亂晃,竟晃回了他倆初遇的地方:鷹愁澗。悟空挑了澗邊的一塊大石躺了上去,眯著眼,翹著腿,嘴裏叼上一根青草,聽聽清洌洌的水濺之聲,聞聞若有似無的鬆木清香,愜意無比。


    小白龍有樣學樣,與悟空並排躺在了一起。


    鷹愁澗的風景依舊沒變,四周環山,蒼鬆翠柏,鳥鳴水流之聲讓這裏顯得更加幽深靜謐,溪流涓涓,帶著清寒,有風掠過,一波又一波推著流水拍打在岸邊的石頭上。悟空和小白龍躺在這裏,任由那濺起的水花輕輕揚揚鋪撒到自己臉上,天空很藍,雲很白,陽光並不強烈,透過濃密的樹葉,在悟空與小白龍身上投下斑斑駁駁的光點。


    悟空笑道:“小白龍,還記得那個在鷹愁澗差點被我打得哭鼻子的龍三太子麽?”


    小白龍聞言,臉一紅,反駁道:“大師兄,你別瞎說,我哪裏有要哭鼻子?”


    悟空嘖嘖兩聲,側過身來麵向小白龍,單手支起腦袋,學著小白龍當時的語氣,哀怨道:“你怎麽這般欺我?”果然,有一股道不盡的委屈。小白龍頓時說不出話來。


    悟空哈哈大笑。


    小白龍也笑出聲來。


    悟空問道:“我笑你呢,你笑什麽?”


    小白龍眯起眼,露出一臉滿足,說道:“我高興啊,想想那時候大師兄還看我不順眼,現在這樣,真好啊!”


    悟空正聽他感慨,結果小白龍卻忽然跳坐起來,拍著腦門說道:“啊!大師兄,我險些忘了一件事了。”


    悟空笑道:“什麽事情,你這樣一驚一乍?”


    小白龍推了推悟空,說道:“你忘了,我們先前見到神族的族長鴻灼,鴻族長不是說了,等我體內的那滴心頭血和護心鱗和我的血脈完全融合,就再和你簽一次血契。雖然不知鴻族長有何用意,但總歸不是害我們,大師兄,要不要再簽一次?”


    悟空坐起身來,笑道:“好啊,再好不過,當時我可是被你瞞了,糊裏糊塗就簽了契約。”


    小白龍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對不起。”


    悟空笑道:“我可沒有怪你,隻是可惜不知道你當時是什麽心情。”


    小白龍聞言,樂道:“大師兄再與我簽上一次不就知道了嗎?”


    血契,便是已簽過一次,再簽第二次也不會輕鬆到哪裏去。當小白龍再次慘白著一張臉時,悟空的心疼早已遠遠超過了當初。


    悟空忍著心血剝離的痛苦,咬牙問道:“小白龍上次你這個時候都在想什麽?”


    小白龍艱難地笑了一下,輕輕開口:“以心相許,以命相托,從此我敖瑾心神歸屬於我大師兄,上天入地,同生共死。”


    悟空微微抬手,指指自己的心髒,笑答:“以心相許,以命相托,從此我孫悟空心神歸屬於小白龍,上天入地,同生共死。”


    這個瞬間,小白龍忘了來自身體的痛楚,雙眸氤氳起水汽,他眨了眨眼,心想,赤緋算什麽?便是他現在真的跳出來,也搶不走他的大師兄了。


    悟空笑問道:“小白龍,你可聽到?”小白龍笑著點點頭,怎麽會聽不到,他聽得再清楚不過,這句話已刻到他的魂魄上,永生永世都不會忘了。


    小白龍傲氣地揚起下巴,帶著龍族特有的威嚴,宣布道:“大師兄,以後你若敢背叛我,便是契約約束不了你,我也會追殺你生生世世。”決絕的氣勢,不容置疑的霸道。


    悟空笑應:“這才是我的小白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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