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黃沙中,鐵囚箭步上前拉住飛煙的手,飛煙一把甩開他,隻見她略有臉色蒼白,冷聲說道,“叫我老板娘!”


    飛煙話剛落,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表情痛苦。


    “叫你還死撐!剛剛你沒有防備,風小少爺體內的劍氣已經傷到你了。”張老頭過來,一把點了飛煙的穴,讓她暫時閉氣昏了過去。鐵囚一把抱起她,往有間客棧的方向去了。


    “小牛,風小哥都來了……你怎麽想的啊。”張老頭慢慢走在鐵囚的身後,喃喃自語道,“其實嘛,說支持誰……我心中還比較偏向你的,雖然你這個窮光蛋既沒風小哥有家世背景,又沒他有才,武功差人家一大截,長得也比人家醜……但,但畢竟這麽多年了兄弟了……喂,小牛,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老頭你別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鐵囚看著懷中的睡美人,恬靜安詳,美麗無雙,眼神中充滿了溫柔與滿足,“但隻要煙兒她幸福就可以了,我……我無所謂啦。”


    “哎!一個孤獨終生的男人,單看背影……別提有多慘了!”張老頭仰頭長歎,這身處黃沙葬中,四周處了黃沙飛石,像是某些人的人生,一路上都是一樣的風景,但他們卻沉溺其中,洋洋得意,不可自拔,“哎,反正你們年輕人怎麽想的,我老頭子是不懂……就這樣吧,挺好的。”


    飛沙像是一層薄薄的門簾,慢慢將兩人的身影掩蓋……


    沙城率著部眾西逃,但依舊沒能躲過截殺——他們遇到了狄青。


    “狄青!”流雲的臉色一青一紫,這一仗可真是打虧了。


    “流雲,你帶著慕雪和大部人馬先回賀蘭山本部。狄青這邊我先擋住!”沙城對流雲說道,便與五百餘本部人馬衝殺狄青百餘騎。流雲領了命,帶領大部隊擇路而走。


    “在黃沙葬中尋不到你,如今狹路相逢,看你能接我幾招!”狄青冷聲一喝,畫戟一出迎向大漠金刀。兩人走馬交戰,畫戟金刀你來我往。沙城的本部人馬也是以車懸之陣,迂而戰之,望巧奪路而走。


    兩隊人馬圍著中間兩名大將廝殺。狄青畫戟幾次劃傷沙城的大臂,割落他的發梢,沙城冷汗連連,“這狄青武藝著實過於了得,再戰下去,恐怕會被其生擒!”


    沙城看著本部人馬越戰越往黃沙葬深處,賀蘭山方向去,沙城金刀虛晃一招,假意砍其戰馬,待狄青勒馬,戰戟下劃格擋之際,急忙收刀,催馬甩開狄青。


    狄青見著沙城催馬而去,取下馬背上的寶雕弓,搭箭直取沙城。


    “咻!”地一聲而來,沙城欲以刀麵擋之未果,一箭中其後肩。沙城忍痛咬牙,負傷而走。


    “停!”狄青一聲招呼部眾停下,“再裏麵就深入黃沙葬了,走!”


    昨夜出關時,一百人剛好。如今統計一下,死九人,傷二十四人,“哼,這群賊寇還有點本事!”


    木屋雖被火燒得凋殘,偶爾會有木碎落下外,不會也別的危險。


    細軟的黃沙,成了雷少雲和慕無雙纏綿擁抱的床笫。雷少雲將手慢慢伸進慕無雙的腰肉上,香軟綿和。


    “世風日下……”雷少雲和慕無雙一聽這熟悉的聲,羞得急忙坐起來。原來風無心早已醒了有一小會。


    “無心你醒啦?哎喲喂!”雷少雲嚇得,方記得自己身上筋骨皮肉之傷,痛得跳起來。


    “喲,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風無心一句調侃,想不到慕無雙將腳邊的劍丟了過去,嘟嘴一句,“剛剛我們那麽辛苦殺敵你知道嗎?你看,劍都卷刃了,你們還好意思這邊躺著睡大覺呢。”兩人窘得尋個契機慌而走開。


    “那個人……為什麽要救我?”仿似剛剛所發生之事都在眼前。風無心張開手掌,內力凝聚,強大的劍氣在掌間跳動,波濤洶湧,劍氣如浪。風無心心有所感,想將劍氣凝成一把劍,氣浪越跳越高。突然間,他感覺心中力竭,劍氣潰散而開。


    “叔公所說的天劍……”風無心心中彷徨,他感覺的了臉頰上細膩柔軟的觸感。風無心從神遊中回神,雲曦那梨雨紛紛的俏模樣,差點也把風無心惹哭了。


    “無心哥哥,你還活著……真好!曦兒……曦兒怕自己一個人撐不住!”雲曦一把環抱住風無心,那低聲的啜泣,淚滴都落到了風無心的心中。


    抬望眼,那屋子的橫梁都已被燒得烏黑,可不知是怎樣的力量才能如此支撐著它沒有掉下來,雲曦的猜測,或許是對堅守的感動吧……


    想來也怪,朱曉三得意地拉出薑離等人的馬車,竟然毫發無損。原來他忘了還有行囊這回事,馬車卻原地落在西城門邊上,流沙盜們沒有在意到。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哈哈哈。”朱曉三仰天大笑,那劫後餘生的客商均開開紛紛收拾行禮,不是往有間客棧的地方去,就是回雁門關內了。張參將修書一封往雁門關處稟報軍情。


    風無心和雲曦與薑離等人會合後,便準備往有間客棧去了。兩匹馬兒一夜的休息,好了許多。


    “公子,將軍吩咐我要照顧好你們,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朱曉三硬著臉皮跟雷少雲要求道。惹得許多客商知道了薑離等人的身份後,都紛紛要求跟他們一起往有間客棧去。這路上好歹有四大世家旗幟在那,好歹有個照應。


    “自烽火堡北門出,向北偏東方一直走約四十裏,進了黃沙眼,就是有間客棧了。”一名行商三十餘年的老商人說道。


    北門剛開,那洶湧的風沙便擠門而入,馬兒嚇得欲前不能。


    北走不過數裏,四周的風景均是黃沙,偶有沙麵露出的白骨會添一絲白色。就連濃烈的日光也破照不進這濃厚的黃沙,整個世界一片昏黃。


    “好像永遠走不到盡頭,一片荒蕪的世界。”薑離環顧四周,這樣的世界,簡直與地獄無異。腳下經常會踩到陰深的白骨,發出“咯吱咯吱”破碎的聲音,仿似這些怨靈淒淒哭訴,永錮他鄉,死無葬身之地。


    “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雲冪冪。”


    馬兒拉著沉重的車子走在這一片沙漠中顯得有些疲憊,跟著風無心一行人的共有三支商隊,估摸五十人左右。其中僅有一支較富有的商隊才有一兩隻自西域買來的駱駝。而所謂帶路的大塊頭破軍,則呆呆愣愣跟在風無心的身後,一言不發。有人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朱曉三喝了口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黃沙葬,早上奇熱無比,晚上又陰冷凍人。難怪別人說這地方不可來啊。兩年前,宋遼夏派出三支軍隊圍剿流沙,一深入黃沙葬,皆杳無信訊啊!”


    “有這等事……那看流沙賊盜們好像很怕有間客棧的人啊。”雷少雲還記得那小二的出現嚇壞了流沙盜們。


    “這事說來也怪……照理說,有間客棧早就該沒了,可……”朱曉三也說不清,腦子疑惑。這時,一旁的富商趙員外接話道,“各位少俠有所不知啊,我們這些多年行走天下各地的人,都有‘三不去’‘三不惹’啊!”


    “哦?這倒有意思了?哪‘三不去’‘三不惹’啊?”一進入黃沙葬,雲曦早就用水不知洗了幾次臉了。


    “這‘三不去’啊,便是‘東京開封金鑾殿,雁門關外黃沙葬,昆侖山中九劍穀。’”趙員外繪聲繪色地說道,“這金鑾殿啊,一如侯門深似海,行走江湖之人,切忌金榜題名,招惹權貴。雖說光耀門楣,仕途可望,但這一旦攀附之人下馬,或是說不清道不明啥的,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黃沙葬啊,也隻有有間客棧這一條路能走,也是三國樞紐要道。再深入進去,怕是連屍骨都找不著咯。”


    “昆侖山中九劍穀,沒有人知道它確切的方位,這隻是一個時代的傳說,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這‘三不惹’啊,便是‘和光殿上東陽君,流沙首領金沙城,有間客棧玉生煙’。”


    “和光殿,取自“和光同塵”之意,西夏國教。這教主東陽君乃是西夏一王爺。西蠻暴戾之國,行商路過,切記保命第一,留財第二。若是這東陽君莫名其妙的生氣,跺一跺腳,把你當成獵物,射成刺蝟都有可能啊。”


    “沙城身後那把大漠金刀臭名昭著,此刀下飲恨何止千人萬人。沙城聞名不如一見,其深知黃沙葬地形,率領流沙在這三國要道中橫行霸道,任意妄為。官府屢禁不止,現為三國朝廷通緝第一要犯。哎,昨天你們也親身感受到了這個暴徒的可怕了。”


    “最最惹不得的,有間客棧老板娘玉生煙,就算皇親國戚和手握雄兵,權傾朝野之大臣,在有間客棧都得安安靜靜,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其中緣由我也不知,好似已經成了一個江湖上的規矩了。傳聞曾在有間客棧破壞規矩的,要麽老老實實賠償道歉,要麽……死無全屍啊!據說玉生煙也深知黃沙葬地形,就連這個沙城也不敢惹她,流沙盜一聽有間客棧大名皆戰戰兢兢。這有間客棧的幾個夥計,有時候就來雁門關或烽火堡護隊往有間客棧去,這傭金收得可高呢。包括這個一言不發的大塊頭,他好像叫什麽破軍來的。”


    “嘖嘖嘖,沒想到嬸婆的名聲比叔公還大呢。”風無心灑笑道,他還不知風飛雪現在就臥在飛煙的香榻下。


    “‘不到京畿到河南,鬆鶴樓上醉謫仙。客到雁門思鄉沉,有間客棧一醉釀。’想我雷家鬆鶴樓,竟然能和有間客棧齊名……嗬嗬。”雷少雲低頭灑笑道。


    趙員外一聽到雷少雲這般自歎自擾,急忙解釋道,“雷少主可不要妄自菲薄啊。這有間客棧,隻是江湖上一處山野武夫的歇腳地。鬆鶴樓可是各國達官貴族匯集之地,不能比,不能比啊。再說,太尉他老人家權傾朝野,豈是一間小小客棧可比。”


    雷少雲一聽別人誇讚自己家大業大,微笑作揖回禮,“江湖之遠,朝堂之上,雖不能相提並論,但也皆是天下王土,臥虎藏龍啊。”


    “是是是!雷少主高才遠見。”趙員外恭敬回禮。


    “這個和光殿竟然是西夏國教。上次那個星瞳子怎麽會和南山府的人一起,南山府不是朝廷的人嗎……前麵有個人!”薑離細思,眼神遠眺,卻發現不遠處有一道人影,急忙上前招呼。


    隨著距離地縮短,那道人影漸漸清晰,高大的身材,背負一把斷鋒大刀,竟是呼延殘刀。


    “薑兄弟。”呼延殘刀冷冷一聲向薑離打了招呼。他對薑離他們並沒有偏見,至少他還算北武盟名下一個“門派”。武林大會一戰,他也被薑離那股熱血義氣所感動。


    薑離也作揖回禮,“呼延兄,真是巧了。”


    待到商隊也靠近來,風無心等人也向呼延殘刀作揖。呼延殘刀眼光流走一邊,看到傻愣的破軍突然停住了,“破軍?”


    破軍平時都不說話,看到呼延殘刀竟然笑了,“喲,是小刀子啊。”


    “小刀子?”


    “這個說來話長。”呼延殘刀有點不好意思,眾人邊走邊說。


    原來五年前呼延殘刀在黃沙葬中遭受端木炎十餘名行者門徒,鐵囚路過看不過端木炎以多欺少,便出手相救。呼延殘刀見有間客棧眾人武藝皆是不凡,就在那邊留下做了一名跑堂小二。一做,就是三年。


    “當年品武閣一敗,我曾向天劍客求下七次挑戰他的機會。此去前往有間客棧,正是求得第三次挑戰的機會。”


    “你這不是找虐嗎?”慕無雙低聲調侃道。誰想呼延殘刀也不在意,隻是抬頭望著永遠無法穿透的沙牆,“我隻是想知道,我和他的距離到底還有多大!”


    “前兩次,你幾招敗在他手下?”慕無雙看著呼延殘刀的眼神竟然有點動容,是啊,曾經自己不也對報仇這麽偏執過。


    “一招‘踏柳尋梅’!”呼延殘刀口氣平穩,“十幾年過去了……我……還想試一試!”


    “十幾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麽偏執?”慕無雙看著呼延殘刀就如同執念於複仇的自己,顧影自憐。


    喧鬧聲和嘈雜聲隱匿在不遠處的沙牆後。


    風無心是不會聽錯的,果然,不到一百步,當穿過最後一道高聳入雲的沙牆,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蔚藍的天空,和煦的陽光,中間處,還有幾處隨意搭建的矮屋,絡繹不絕的人流,一片繁華的小鬧市。


    “謝謝諸位公子少俠,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既到了黃沙眼,趙員外代表三隻商隊捧上十兩黃金給風無心諸人充是謝禮。雷少雲剛想推脫,可朱曉三已經嬉皮笑臉地接下了,“那,那我就替公子們收下了。”


    “以後還望在中原地區,諸位公子能多多照顧我們三家的絲綢生意呢。”趙員外向著雷少雲拱手作揖,並簡單介紹了自家在江南一帶的絲綢生意。雷少雲回禮說道,“那是自然,都是江湖兒女,多多幫助是應該的。”


    趙員外一聽雷少雲的話喜出望外,怕錯了做生意的機會也不多寒暄,拉著貨物往中央的鬧市去了。


    到了祥寧的黃沙眼,雲曦和慕無雙兩人也跳出馬車,跟其他人一起走路了。黃沙眼也不過方圓一裏餘,比烽火堡大那麽一點而已。


    “快來看看哦,大宋上好的美玉……”“上等的虎皮哦,各位壯士公子……”“西域上好的胭脂水粉哦……”“吐蕃上好的陶瓷哦……”


    簡陋的矮屋和遮陽的篷布組成一個個店鋪,更不濟者,也在黃沙上蓋上一張布就充是門店了。本來沒有路的,但這些店鋪排在兩側,中間就形成了路了。


    “幾位佳人公子一看就是名門世家出身,快來看看我店裏的東西,保證你們不會失望啊!”


    “喲,是生麵孔啊。來到這裏啊,有什麽事就問我小李的,在這裏沒有不知道的……哎客官,來我店裏看看,裏麵有……”


    “喲,小刀子來啦,兩三年沒見了吧。小軍啊,過來,我這裏有一顆上好的夜明珠,你就拿去孝敬一下老板娘,嘿嘿,下次給我帶幾兩一醉釀來啊。”


    ……


    風無心等人磨不過眾位“鄉親父老”們的“熱情招待”,硬是花了三四十兩的銀子。朱曉三更是把十兩黃金揣在懷裏揣得緊緊的,生怕這些商人給奪去了。破軍一到了這裏,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默,會應幾句話,憨笑起來,倒有幾分可愛可言。


    穿過層層“熱情”的人牆,黃沙眼中央處,一座落落大方的正方形酒樓,與四下這些簡陋的矮屋有天壤之別。望其三層高,挑高五丈餘,整座酒樓皆為上等黎鬆木。大門兩扇開,丹栗色,一丈餘高,隻見其正上麵牌匾小篆,“有間客棧”。


    四字跡行雲流水,銀鉤鐵畫。其門兩邊有一對對聯,各上書: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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