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似乎對自己挑選的‘交易地點’非常滿意,刻意強調了一下最後的‘安全’兩個字,然後露出一副讓鄭清快點誇獎她的模樣。</p>


    年輕的公費生表情漸漸僵硬起來。</p>


    聽到小女巫的‘通知’後,他心底微微一突,立刻想起今天早上最後那段噩夢。噩夢裏,貓果樹下的交易可一點兒也不安全——黑貓先是從樹上掉下來,而後再遭遇兩位女巫麵對麵相互對峙的凶險場麵。</p>


    屬實糟心。</p>


    “貓果樹?”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很沒底氣的反問了一遍。</p>


    “賓果!”</p>


    李萌抬手,噗的一下,打了個沒有一點兒聲音的響指,而後有些懊惱的看著指頭,咕噥道:“咦?奇了怪哉,昨晚上還挺響的!”</p>


    說罷,自顧自開始研究為什麽今天的響指聲像放屁。</p>


    “哦,好的,好的。謝謝,我知道了。”年輕公費生同樣有些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道著謝,沒精打采著向自己位置走去。</p>


    蔣玉眨眨眼,看看‘苦思冥想’的表妹,再看看‘失魂落魄’的鄭清,眉毛很好看的蹙在一起,不知兩人又出了什麽狀況。</p>


    鄭清來到座位前,遠遠便嗅到了甘菊茶的香氣。</p>


    這讓他浮躁情緒頓時安定了許多。</p>


    “謝謝。”</p>


    男生重複著片刻前說過的字眼兒,真心實意的衝辛胖子道著謝。胖巫師恍若無聞,整個腦袋都藏在厚厚的報紙後,自顧自讀著今天的貝塔鎮郵報,一言不發,似乎沒有聽到年輕公費生的寒暄。</p>


    鄭清心底再次打了個突。</p>


    “有什麽……今天有什麽…嗯,有趣的新聞嗎?”</p>


    他擺弄著手邊的《標準咒語》與法書,把兩本書邊角細細撫平,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隨意一些。</p>


    隻不過那飄忽不定的眼神出賣了這份隨意。</p>


    胖巫師一聲不吭。</p>


    倒是蕭笑,似乎敏銳的察覺到空氣中流淌的古怪氣氛,摸了摸眼鏡腿,手腳麻利的取出自己的水晶球,嘴唇微微蠕動,開始無聲的占卜。</p>


    “真見鬼!”</p>


    半晌,辛胖子才罵罵咧咧著丟下手中的報紙,仍舊沒有搭理鄭清,而是眼神不善的環顧四周,仔細打量著教室裏的每一個人:“不知道哪個狗娘養的,把老姚昨天晚上的發言透露出去了……一點兒都沒給我剩下!白瞎了昨晚上我辛苦兩三個小時的稿子!我原本打算今天讓尼古拉斯牽線,采訪幾個北區巫師,然後再寫一篇綜合報道的!”</p>


    話鋒一轉,他又罵起貝塔鎮郵報:“郵報那群小癟三也不講規矩!屁股是歪的,手也長歪了!講道理,整個布吉島,誰不知道我在老姚班上……每個記者都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去別人地盤搶吃的,也太難看了吧!”</p>


    鄭清深切懷疑胖巫師所言‘誰不知道’這幾個字的可靠性。</p>


    倘若在平時,他少不得冷嘲熱諷幾句,列舉幾個反例證明一下布吉島上不知道辛胖子這號人的巫師有多少。</p>


    但現在,能保持表麵的平靜已經是他這一年多來曆練充分、經驗豐富了。即便如此,當他順手撿起胖巫師丟下的那份報紙時,臉色仍舊有些蒼白,仿佛吃了一隻綠頭蒼蠅。</p>


    厚鼓囊囊的桑皮紙抓在手裏給人一種非常可靠的感覺,然而鄭清感覺不到安全,隻感到絲絲寒意正從四麵八方悄無聲息湧來。</p>


    頭版用巨大的黑體字奠定著整篇報道的基調——《九有學院院長發聲,支持北區巫師平權運動》!</p>


    年輕公費生一目十行,匆匆掃過前麵那些由他提供的資料撰寫的報道,中規中矩,並無誇大與弄虛作假,讓男生提起的心放下一小半。</p>


    他也隱約猜測到貝塔鎮郵報這次異常‘友好’的緣故了——雖然同樣是九有學院的院長,但幾個月前的老姚與現在的老姚身份已經完全不同,貝塔鎮郵報可以偶爾編排一位大巫師,卻不能對一位傳奇不夠尊重。</p>


    即便如此,在文章快結束的幾個段落裏,郵報終究沒能克製它的慣性,一如既往的,用不陰不陽的語氣提及九有學院院長使用‘包袱’之類字眼形容北區巫師用詞不當,嚴重影響巫師聯盟內部團結;九有學院院長指責第一大學其他學院與聯盟不負責任,相互推諉,甩鍋給九有學院;此外,還惡意揣測‘插班’的吉普賽女巫在九有學院受到了不公平對待,等等。</p>


    直看的鄭清冷汗涔涔,麵如土色。</p>


    文章裏許多‘斷章取義’的說辭,與他在夢裏聽老姚咆孝的內容不能說毫不相幹,隻能說一模一樣。</p>


    預知夢!</p>


    目擊者!</p>


    莫名的,年輕公費生腦海中突兀浮現了這兩個詞,幾乎同時,他想起了埋藏在記憶深處,許久以前在夢境中目睹過的臨鍾湖畔的那場‘二級謀殺桉’。</p>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蔣玉。</p>


    女巫正側著身子,耐心給李萌講解著什麽,一綹長發從她側向男生的那麵臉頰邊垂落,在穿堂微風中緩緩起伏。</p>


    鄭清用力晃了晃腦袋。</p>


    不對!</p>


    他清楚的記得,在他第一次炸掉、從茶壺裏出來的那天,先生曾經對他說過,他並沒有真正擁有‘目擊者’天賦,那隻不過是禁咒帶來的‘副作用’。</p>


    </p>


    按照先生的理論,禁咒由世界收斂而出,一道完整的禁咒中天然便擁有整個世界的信息。也就是說,凡是世界擁有的、出現過的、真實存在的‘天賦’,在禁咒影響下,都有機會在承載禁咒的‘客體’上複現出來。</p>


    前提是這種‘複現’基於某種強烈的渴望。</p>


    隻不過這種複現猶如在大海中打撈一枚特定花紋與形狀的鵝卵石,非常困難,且幾率極低。而且隻有完全掌握禁咒後,才有可能隨時隨地體驗這種‘複現’的能力。</p>


    這套理論與他昨晚經曆的情形非常不契合——難道他內心深處強烈期盼著同時麵對兩位女巫的質問嗎?</p>


    開什麽玩笑!</p>


    他可還沒活夠呢!而且,沒聽說目擊者天賦能看到未來發生的事情,也沒聽說預知夢能穿透兩層夢境的先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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