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這些年掙的錢,沒什麽可花的地方,最後也是爛在銀行裏。”


    淡淡的,低沉的,帶著一點欠揍的語氣。是那麽的熟悉。一瞬間木寒夏仿佛看到了那個6歲的林莫臣。但還是不同的。眼前這個人,側臉輪廓更厚重深邃,氣質更內斂,舉手投足都帶著歲月的痕跡。


    那雙手,卻跟從前一樣,養尊處優、白皙修長。似乎非常隨意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銀行卡明明已經遞給收銀員了,卻還沒有鬆開她,握得很緊。


    這麽多年了,再一次,被同一雙手握緊。木寒夏清楚聽到自己的心,在不爭氣地加速地跳。


    收銀員的表情也有點難以形容,故做鎮定,但又忍不住在笑。收銀員開始一樣樣掃商品,林莫臣的手忽然往下滑了一下,像是想要跟她十指相扣。


    木寒夏心知不能再讓他得寸進尺了,瞬間抽回手。


    他的手落了空,臉上倒沒什麽表情。


    木寒夏說:“謝謝。那下次有機會我請你。”


    他把手插回西裝褲兜裏:“好,什麽時候?”


    木寒夏說的到底是句客氣話,一怔,他自己倒先淡淡笑了,說:“好,不催你。你記在心裏就好。”


    木寒夏沒說話。一時間又想起了從前,那時……他也是這麽追她的。明示暗示,若即若離,讓人想拒絕都不能夠,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最後隻能躲避,直至最後……躲不開了。


    結完賬,他依然推著車,兩人走到超市門口。這家超市有地麵停車場,林莫臣說:“我去把車開過來,等一下。”


    木寒夏:“不用了。”


    超市出口隻有高高的一盞路燈,此刻也沒什麽人。他在燈下看著她,眼睛裏湧出笑意,手鬆開購物車,往停車場走去。


    他買的東西還放在她的購物車上。


    木寒夏隻好站在原地等。


    林莫臣的身影剛走遠,她就忽然聽到“滴滴”兩聲喇叭響,抬起頭,看到對麵一直停著的一輛,車窗降了下來。


    陸樟的臉露了出來,神色淡淡的。在看到她的一瞬,笑了:“師父,怎麽這麽巧?”他今天沒開那紮眼的跑車,而是開了輛寶馬X6,所以木寒夏沒注意到。


    木寒夏也笑了,推著車走過去:“你怎麽來了?”


    陸樟指指副駕上的一大包:“來買啤酒囉。怎麽一張臭臉站在這裏,誰惹你了?”


    木寒夏看他一眼,笑笑沒答。


    陸樟似乎也不打算深究,又衝她笑:“還等什麽?上車。我順路送你。”


    木寒夏抬頭望了一眼,遠處幾排車後,似乎有輛車正開出來。她微一遲疑,點頭:“好。”


    有些事或許還是模糊不清的,有些事是理不清的。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很清楚,她想跑。想從林莫臣目光所及的範圍內,跑掉。


    把自己的那袋東西拎出來,林莫臣的東西依然留在購物車裏,然後把購物車推到路邊放著,上車。


    陸樟見她肯上車,笑意更深,吹了聲口哨,一腳油門就飆了出去。木寒夏拿出手機。


    “喂。”


    “喂。”


    “不好意思,我遇到個朋友,坐他的車先走了。”她說,“你的東西放在購物車裏,就在路邊,你開車過來就能看到。”


    林莫臣靜了一會兒,才答:“好,去吧。”


    木寒夏:“……再見。”掛了電話,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


    陸樟斜瞥她一眼。


    相距十餘米的車後,林莫臣把車開到超市門口,恰好看到一輛寶馬開出去。這時,寶馬的車窗突然降下來,有人把手伸出來,做了個拇指向下的動作。


    林莫臣臉色靜默地看著,過了一會兒,反而慢慢笑了。


    木寒夏看到陸樟打開車窗,問:“你幹什麽?”


    陸樟麵不改色地說:“撣煙灰呢。”


    木寒夏盯著他空空如也的手:“煙在哪裏?”


    陸樟一臉鄭重,慢慢地說:“在我的意念裏。”


    木寒夏:“……”


    很快,車開到她家樓下。木寒夏的心情也鬆弛了不少,笑著說:“謝啦,好徒兒。”她拎著東西推開車門,沒想到陸樟也下了車,雙手插褲兜裏繞到她跟前,瞄一眼她袋子裏的東西,說:“臥槽你買這麽多東西,要做好吃的,也不請我上去一起吃?”


    眼看他真的要跟著她進門,木寒夏說:“下次吧。”


    其實她並不介意邀請朋友到家裏去,但現在是晚上,到底是孤男寡女,她覺得不合適。


    “家裏太亂了,下次打掃好了,再請你和馮楠他們一起來吃飯。”她說。


    陸樟“切”了一聲,也不堅持,而是鄙夷地說:“你還真是事事兒的。下次我花錢,請個阿姨來給你打掃。”


    木寒夏笑著刷卡開門。


    “喂!”他站在台階下,靠在車上,又叫住她,“你就這麽走了,那我今晚吃什麽?”


    木寒夏再度失笑。


    跟陸樟在一起,笑容仿佛總是格外的多,人也會變得很輕鬆。這大概是這個男孩的性格所致。


    她在塑料袋裏翻了翻,摸出個三文魚飯團丟給他。


    陸樟接得很準,一看,都樂了:“臥槽,你喂豬呢?”他可是想吃頓新鮮三文魚,都會心血來潮飛到大阪的人。她丟來個超市裝三文魚飯團?喂他?


    木寒夏頭也懶得回,朝他擺擺手,走進去了。陸樟把飯團在手裏拋了拋,坐進車裏。


    開出去一段,他也覺得今天自己有點好笑。明明是約了幾個朋友來家裏打遊戲,他自告奮勇出來買啤酒,卻半路跑來送木寒夏了。


    他還真是見義勇為啊。


    別說,還真有點餓了。他掃一眼丟副駕位上的那個飯團,拿起來拆開,咬了一口。


    “我去!”他立馬又吐了出來,丟進車裏的小垃圾桶裏。


    果然,難吃就是難吃。即使是美女師父買的,也不會變得好吃。


    ——


    林莫臣開車駛入木寒夏的小區時,恰好與陸樟的車擦身而過。


    他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往前開,到了她的樓下,看到她家的燈已經開了。


    他把車熄了火,並沒有馬上下車。忽然間,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在數億金額的投資決策前,眉也不會皺一下。此刻卻在一個女人的樓下,遲疑不前。靠得太近,太快,怕她又再躲。她那雙依舊清澄的眼睛裏,現在沉澱了許多東西。他們之間,是缺失的六年。他竟不敢輕易接近。


    她當年離開那一天,那冷漠絕情至極的一言一行,還如同刀刻般,清晰留在他心頭。可若是太慢,離她太遠,那些如海麵般遼闊湧動的情緒,一直壓抑在他的心中。他怕自己真的某一天會失控。


    思慮片刻,他還是拿起手機,打給她。


    響了十來聲,她才接起。


    林莫臣:“到家了?”


    木寒夏:“到了。有事?”


    “吃了嗎?”他問。


    木寒夏:“還沒有。在做了。”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林莫臣慢慢地說:“我……就在你家樓下,也沒有吃飯。”


    說完,他靠在車椅裏,自己先無聲地笑了。


    木寒夏沉默著。


    “樓下不遠……”她說,“有家私廚菜館,還不錯。應該挺合你的口味,可以去試一下。”


    電話裏,變得靜悄悄的。


    見他一直不說話,木寒夏說:“沒事我掛了。”


    “寒夏。”他說,“聽我的話,別和陸家小子走太近。”


    木寒夏沉靜不語。恍惚間竟像回到了從前,他還是她的男朋友,叫她“聽話”。但她又依稀感覺到一絲惱怒,她想,他為什麽要這麽說?他現在以什麽立場,這麽說?她靠近窗邊,隔著窗簾,依稀看到他的車就停在樓下,漆黑而寂靜。


    “林莫臣,這跟你沒有關係。”她說。


    “沒有嗎?”他反問。


    木寒夏心頭一震,聽到自己說道:“沒有。這是我的私事。我和陸樟是上下級關係,也是朋友。但是林莫臣,這跟你,早就沒關係了。”


    林莫臣靜默著。


    “是嗎?”他的嗓音聽起來很沉靜。


    木寒夏突然意識到,他發火了。她太熟諳他的性子,越是這種時候,他的情緒越大,反而會表現得越加輕描淡寫。就像孫誌前兩天提及的,他在她離開後,絕口不提,下手狠辣地打擊程薇薇。


    她的心中忽然又生出一絲心軟。剛想說兩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卻在這時聽到他又開口了。


    “寒夏,你要知道,我要讓陸樟的商業地產部一敗塗地,也不是什麽難事。”


    木寒夏的心頭瞬間一冷。他竟然這麽說,他果然還是老樣子,自己想要什麽,就要得到什麽。隻在乎自己的感受麽?這念頭令她心中抽痛,久違地抽痛。她的情緒有多久沒有被一個男人這樣牽動過了?


    “林莫臣,你在威脅我?這樣公私不分?”她逼問道。


    “公私不分?”他緩緩重複她的話,卻忽的笑了,“木寒夏,你說什麽是我的私?是什麽?”


    木寒夏輕咬下唇,沒說話。


    以為以他的性格,必定會更加冷的笑,或者是說出更冷漠的話。就像從前那樣。


    可他沉默了。


    夜晚的風,徐徐輕輕地吹著。他的車裏始終黑暗一片。天上三兩顆星,地上一排路燈延伸到遠方。他的聲音竟比夜色還要平和寂靜:


    “寒夏,你如果不是,這世上,還有什麽是?”


    木寒夏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為何這樣說,他為何還這樣說。她想要掛斷電話,手卻不知怎的放不下去。又聽他說道:“寒夏,我並不想糾纏於過去。我想要的,是將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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