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到達曲隸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對於飛著趕路還不怎麽熟悉的他和踏雪總是會跑偏。這一路他們不得不常常停下腳步到地麵上確定自己的行進方向,夜晚的時候看不起地麵的情況,隻能一邊靠著星辰辨別方向,一邊時不時的下到地上確定位置。這才趕了一夜的路,才堪堪到達曲隸道。


    枯石真人讓平安先去的地方是曲隸沿海的一個小城,名叫:伏波關。列國時故渤海國水師極盛,曲隸道當年是渤海國與吳國兩國邊界,為了防止渤海國水師從海路偷襲,吳國在此設下了一個關口。對於俗世人而言這大海一直都是個不怎麽友善的地方,巨浪與狂風且不說他,便是這海中的無數怪魚巨獸,也能輕易的翻覆國朝最大的五牙巨艦。


    便是當年故渤海國尤甚當今國朝的水師實力,也隻敢靠著海岸線行船。那些逐巨利而來的胡商們,十亭裏有九亭都船毀人亡在了茫茫大海之上,可見這遠洋航船的危險性。除了巨浪狂風與海怪外,遠洋在外還有各種怪病與迷航的危險。因此除了那些胡人帶來的有限海圖外,對神州以外的世界,國朝人缺乏了解也沒有去了解的欲望。


    平安騎著白蹄,在太陽才升起的時候進了伏波關,現在這裏已經沒有了當年軍鎮的嚴整。處於國朝腹地的伏波關,現在除了那個名字外,已經與一般的小城沒有什麽分別了。用幾個碎銀子打發了守著城門昏昏欲睡的兵丁,平安甚至連路引都沒出示就輕鬆的進了城裏。


    他一身寬袍大袖的古學士服,很容易讓人覺得是個遊學的讀書人,承平了幾年,國朝的學子們確實有不少都喜歡穿這種前古的衣服,看著更加的瀟灑飄逸。扶餘山裏,樂書子和樂弦子也都喜歡穿這種樣式的衣服,倒是樂活子一直是裏頭一身青衣短打,外頭披著那件重來沒換過的豔麗衣服。


    想到樂活子,平安歎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的這個大師兄確實讓人頭疼,可是對他也確實是極好的,平安現在不由為樂活子擔心了起來,按他的表現和白六的說法,那百丈山的日子肯定不太好過。


    “希望那個金心公別把大師兄整的太慘!要不然以大師兄的性格以後報複起來怕是沒個完。”平安心裏暗歎了一聲,抬起頭,發現已經到了城裏最大的酒樓門口。這要打聽消息,最好的地方就是酒樓,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夥計小二隻要不是笨蛋,總是能記下些事情來的。平安進城時就像守城的兵丁打聽好了酒樓的位置,這就直接衝著酒樓過來了。


    “菊下樓?質而綺,真且淳。菊下酒,籬下詩,豈甘了此生。這名字取得倒是風雅極了!看來這酒樓和曲隸的那位大隱士陶浮先生有些瓜葛啊,或者又是個附庸風雅的俗地?”平安嘴角扯起一個冷笑,向著酒樓而去。


    這會兒真是大早上的時候,鮮少會有客人上門,這菊下樓裏的夥計也有些怠慢了。平安直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有個夥計迎了上來,邊行禮邊接過了白蹄的韁繩道: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咱們菊下樓後頭還有獨院,酒樓裏的白花酒也是一絕可是當年陶浮先生留下的秘方。”小二開口就是一陣的介紹,和別處的酒樓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分別。


    平安搖了搖頭,這俗世的酒便是再好也不如扶餘山裏的靈泉,喝了平白難受。不過他現在要打聽事情,不花錢怕是不好開口,便道:


    “我才從外地來,吃個早飯罷了。這驢你不用喂,拉後麵給我拴好了便是。”平安也不知道白蹄跟著六牙白象過的是什麽日子,反正看來是很不錯的樣子。自打它回來後,在也沒啃過草,反倒是隔三差五的就衝平安要辟穀丹,搞得比平安還金貴。


    進了酒樓裏坐定,這個時候果然一個客人也沒有,那夥計沒一會兒工夫就擺上了一桌子的吃食。平安給的賞錢足,這夥計也分外的殷勤。上完了菜,平安開口叫住了那小二,開口道:


    “夥計,這城裏可有願意出海的船家,我有些事情要去座島上。”平安可沒胃口真吃這些東西,隻想著快點把事情問清楚了好把事情辦了,要是耽擱了,被平心子搶了先他可就得哭死了。


    那夥計楞了下,小心打量了平安幾眼,有些搞不明白這個年輕的學子要出海幹嗎?不過,看在平安給錢大方的份上,夥計還是開口答道:


    “好叫這位公子得知,您出城往東南順著大路走上30裏,那裏有個漁村村裏都是打漁人。隻要您願意給錢,讓他們送您去島上就成。”


    平安點了點頭,接著以指沾了沾酒水子在桌子上畫了個簡易的圖,開口道:


    “你可知道這個地方有個島?”


    那小二歪著脖子看了一眼,攤了攤手道:


    “這咱就不知道了,這海上的事情我一個小二哪會知曉,公子您去哪漁村裏自己問吧。哪都是漁民,海上的事情他們清楚。”


    平安皺了皺眉頭,也知道這一般人並不會關注海外的一個小島。倒是那些打魚人有時候出海遠了,或是遇上了風暴,會找個小島避風休息。這小二讓平安找那些漁人打聽,倒也確實是指了條明路。想通了這點,平安幹脆的結了賬,在小二奇怪的眼神裏下樓取了坐騎,向著城外而去。


    菊下樓的門口,小二看著平安遠去的背影,詫異了半響才衝著地上吐了口吐沫,罵道:


    “這般有錢人,真是tmd神經病,叫了吃的不吃!”


    平安不知道那小二是如何編排自己的,隻是騎著白蹄出了城,幾個呼吸間,發動了神行符的白蹄就已經到了那個小漁村外。這裏的房子低矮,都是用大塊的石頭壘成的,屋頂上的瓦片上都壓著石頭,門窗也比尋常的樣式要小的多。可見這地方確實是常有大風來襲,這種特別的房子也隻有沿海的小村裏才能看的見。


    村子裏有一股濃重的魚腥味,各家各戶門前或是曬著漁網,或是曬著各種的魚蝦。更遠處的海塗上,停著一艘艘漁船,也有翻過船底向上的漁船,該是才燒過了船底清了藤壺的。平安出身的地方東山道雖然是內陸,可侯府養馬的老黃卻是海邊人,平安聽他說過不少海邊的事情,現在一一對上,倒也覺得確實有些意思。


    這時才剛天亮不久,不過漁村裏依舊有不少人已經開始幹活了,平安騎著白蹄,來到一戶人家門口。一個中年的黑瘦婦人正蹲在地上用一個奇特的木梭補著漁網。海邊風大,吹得這人幹枯黑瘦,一般而言這沿海的地方都是少出美女的。


    見到平安過來,這這婦人看了他一眼,手上活卻沒停。平安翻身下了白蹄,拱手問道:


    “這位大姐,不知道我想找艘船出海該去哪家?”


    那婦人楞了楞,衝著屋子裏頭用奇怪的方言喊道:


    “當家的,有人要出海,你來看看!”這說的話奇怪的很,平安也隻能聽出個大概的意思。沒一會兒工夫,一個矮個的黑瘦中年漢子鑽出了石頭屋,來的平安身前有有些變扭的官話道:


    “這位老爺要出海啊?這現在可去不了,今兒漲潮得下午呢!”


    平安眯了眯眼睛,道:


    “我要去北邊大概200裏的一個島,你看大概需要多少錢?”


    “北邊?”那漢子楞了楞,撓了撓頭,才又問道:


    “老爺,您說的是哪啊?可有個圖啥的?這麽說咱們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啊?”


    平安撇了撇嘴,隨時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畫了個大概圖形,用腳點了點道:


    “大概就是這兒!”


    “啊?”那漢子突然變了臉色,拉著那個婦人招呼也不打一聲的飛快鑽進了房子裏,“碰!”一聲關上了門。把平安直接晾在了原地。


    “嗬,”平安低頭輕笑了一聲,搖搖頭道:


    “就知道沒怎麽簡單!可惜到了海上我卻辨不出方向,要不然直接騙他們出海了再說!”平安接著又問了兩家人,都是和第一家一般,開始還好一說明是去哪後就直接關上門,讓平安連個問話的機會都沒有。


    再一次被甩下後,平安在路邊歎了口氣,低聲道:


    “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怎麽都一副見鬼了的樣子?”


    “嘿,可不就是見鬼了嗎?”平安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平安微微一笑,轉過了身,他早聽到身後有人靠近,才故意抱怨了一句。回頭一看,確實個枯瘦的老人,看樣子也是海邊的老漁人。平安轉過了身,這老漁夫便開口冷冷地道:


    “剛聽說有人要去毒龍角,就是你這個年輕人啊?年紀輕輕的怎麽就急著尋死啊?”


    “尋死?”平安笑了笑,道:


    “老丈這是何意?學生不過是受人所托去那島上送信的罷了?”


    老人眼睛一亮,突然激動的伸手拉住了平安的手道:


    “島!那裏果然有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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